红楼梦:刘姥姥的故事里,藏着她的人生阅历和大智若愚
刘姥姥第二次来到贾府时,不像第一次是来打抽丰的,而是带了好些新鲜的瓜果蔬菜,给贾府众人尝鲜。也不像第一次来时那样拘谨不安,而有了些底气,也显得轻车熟路起来。
谁知刘姥姥第二次来,却投了贾母的缘。贾母身为贾府的老祖宗,什么都不缺,最怕的却是闷,平时解闷的法子就是和孙子孙女们说说笑笑,取乐打发时间。刘姥姥的到来,令贾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故此不肯放她走了。于是,这个原本是王夫人亲戚的刘姥姥,却和王夫人没什么接触,而和贾母打起了交道。
却不过贾母的盛情,刘姥姥留了下来。并且她很快展示了自己的特长,会来事,会说话。这个在山村野地贫苦惯了的老妪,却也自有一番人生的见识和各种积累,心里有许多的故事。也就是贾母所说的“积古”的人。
果然,才住下,刘姥姥便将乡村所见所闻的事情说与贾母,贾母益发得了趣味。能够令见过大世面,经历丰富的贾母觉得有趣,刘姥姥说话讲故事的本领,可不是吹的。要知道,贾母素喜的是言语爽利,相貌出众之人,如王熙凤,林黛玉,晴雯等,而刘姥姥靠的,就是一张嘴了。
刘姥姥既然得了贾母的心。除了吃饭,她又被王熙凤送到贾母跟前。而且还特地安排洗澡,换衣物,继续开讲,这待遇真是不一般了。待宝玉及众姊妹来请安时,这一群富二代也很快被刘姥姥吸引了去,都只顾听她说话,竟觉得比那说书先生说的还要好听。而刘姥姥见人多,大家也都喜欢她的表演,这下她更得劲,没有的事也要编出来。
于是,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起刘姥姥讲故事来。
刘姥姥为何会如此会讲故事?首先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见识是有的,再者她的人生阅历深广,那种草根的智慧与经验,未必会输于阳春白雪。而且她说什么,深院里的小姐公子们也是不懂的,她更可以随意发挥。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情商高,她心里明白,既然来了,总不能干坐着吧,得带动气氛,才可能令大家高兴,令贾母高兴,到时自然好处多多了。
而贾府众人为何会爱听这位看起来又老又俗的大娘讲故事,讲人生呢?一是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琴棋书画固然高雅,但刘姥姥就像她带来的“野玩意儿”,越是和富贵生活有差异,越能让人注目。
再者艺术来源于生活,说书先生说得再好,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是从书里现学现卖所得。可是刘姥姥不一样,刘姥姥讲的那些山野之事,是极具真实感的,她本人就是最好的招牌!让人觉得能相信,是那么一回事儿,而不会觉得,嗨,不过是吹牛皮。虽然刘姥姥是真的在吹牛皮。
这是刘姥姥一生的高光时刻,接下来,倍受瞩目的她讲了两个故事,而且个个都精彩。
第一个故事,说的是雪地抽柴的事儿。此故事纯属虚构,不过被刘姥姥讲得活灵活现,很快将一众听众带入了其中。首先是刘姥姥开头开得好,她没有说,同志们,我今天要讲的故事是……这样就失败了一半。
她讲得很真实,几乎要对天发誓般的真诚,她说的是自己在村庄里劳作,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奇奇怪怪,再加一个反问,瞬间就能引爆人的好奇心,猎奇是人的共性嘛。底下的听众一下子被抓住了耳朵,到底什么事那么奇怪?
接着刘姥姥又故弄玄虚地讲起来,又是雪下得很深,又是柴禾响动。这个时候,贾母已经忍不住了,发表意见,认为是过路的客人抽去烤火的。这个说法被刘姥姥否定了。只差没问,还有没有不同意见,举手!气氛已经活泛起来了。
大家都静待刘姥姥的解释,然而刘姥姥是不慌不忙的,说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标致姑娘,粗鄙的刘姥姥还形容了一下小姑娘如何标致,头梳得溜光,穿大红袄,白绫裙。她还打算穷尽仅有的词汇继续描绘,谁知发生了个小插曲,南院马棚走火,弄得众人担惊受怕,又是念佛又是烧香,忙活了好一阵。刘姥姥的故事会就此中断。
插曲过后,一切如常。众人都还惊魂未定,唯独宝玉呆性的,还拉着刘姥姥问,她故事里的女主为何要抽柴草,会不会被冻着。被贾母呵斥,说都是这个故事惹的祸。
这个故事只得戛然而止。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抽柴草与起火好像是有些关联的。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忌口,讨吉利,心里舒坦才是更重要的,太刺激的东西谁也要不起。
刘姥姥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她知道抽柴草的故事吓到了贾母众人,若是不小心,迁怒于她也未可知。很快,她又讲起了故事。但下面的故事与第一个故事的风格,那是大相径庭了。抽柴草有点像聊斋,香艳而神秘,但只是对了贾宝玉的口味。
第二个故事,也是刘姥姥所说,是自己庄子上的真人真事。说的是有个老奶奶诚心拜佛,感动上天,观音菩萨便给她托梦,说她本该绝后,但因她向佛,便格外恩赐她一个孙子。原来老奶奶之前已死过一个孙子,而后得的这个孙子生得如雪团儿,又是几多聪明招人爱。然后刘姥姥还不动声色地发表了一句议论,可见神佛这些是有的。
这个故事没有悬念,是平铺直叙的,但是却收到了更好的效果。不仅贾母深以为然,连王夫人——这个本来无视刘姥姥,和她没啥交流的亲戚,也十分信服,听了进去。当然贾宝玉还沉浸在上一个故事里,其他姐妹大约也对佛啊神仙啊的态度不一,但只要贾母和王夫人肯定,那就是最大的胜利啊。
刘姥姥不愧是讲故事的高手,但不管是故作神秘也好,兜兜绕绕也好,不管有多少技巧,那只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听你讲故事的人,想要听到什么样的故事,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心理暗示。说穿了,它更需要的是高情商。
刘姥姥的大智若愚,却让她的故事更精彩。
不得不说,刘姥姥讲的这两个故事,让她在贾府更是如鱼得水。她抓住了三个人的心,贾宝玉,贾母和王夫人。他们都觉得,她说的是对的,是真的。甚至呆宝玉还念念不忘,拉着刘姥姥刨根究底地问,刘姥姥没法啊,只得继续编下去。
刘姥姥的语言组织能力和想象力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也可以看出,即使生活艰难,但刘姥姥是个风风火火,爱说爱笑的人儿,生活里也有不少快乐,虽然她的快乐没什么含金量,然而快乐本身,与物质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啊。
虽然是为了生计,刘姥姥又是讲故事,又是各种扮丑,令众人大乐。但是我觉得,她本身就是一个快乐而坚韧的老人,一个不会被现实轻易打败的智者。讲故事,只是她的一个小小技能,能换得几顿饱饭,她求之不得,若能令家中日子好过些,她更是要豁出老脸。众人沉浸在她讲的故事里,而那些虚假故事的背后,是真实的生活,是现实的不易,是真正的人生起伏。那是刘姥姥没法对他们讲的另一面。
而在贾府逛过几日的刘姥姥,无亚于踱了一层金,回去后,对于邻里乡亲们,又有的故事可讲了,比如“我在大观园的所见所闻”,“我在贾府游学”之类……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