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病例】被诊断双相的女生突然发笑、恐惧入睡,这是“疯癫”的表现,还是另有原因?

小悠,17岁,高中生,来自西安。

她有一个特殊症状: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笑。问她笑什么?她称自己也不知道,更加控制不了,就是嘻嘻哈哈或者捂着嘴巴直笑,有时笑得旁人心里发毛。

在一般人看来,这是疯癫失常的表现;很多精神科医生也可能认为这是“自言自笑”,属精神病性症状,甚至不排除背后有幻觉妄想,甚至进而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但我们面诊时,小悠思维清晰,对答切题,没有明显的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我推测,她这个特殊症状可能是由心理创伤引起的。果然,后续经过创伤修复后,这个症状消失了。

这再次提示我们,对于精神心理障碍,要尽量了解症状背后的心理活动甚至心理创伤,否则很容易误诊。

顽固性失眠和突然莫名发笑

小悠与我第一次见面时穿着白裙子,个子高高的,整个人精神萎靡,缺乏活力。她的妈妈是一名主任医师,经过多方对比后,她对我们机构的信任度很高,决定前来面诊、治疗。

但小悠对我们的印象一般,面诊中虽然不抗拒与我交流,但主动表达的欲望也不强,说话的声音较小。

她当时处于抑郁发作,失眠症状非常严重,已休学一年。她称自己晚上不敢睡觉,整宿坐在床上不肯躺下,一想到入睡就害怕,经常做噩梦。熬到清晨5、6点时,她实在困得不行了才睡着,但仍然被噩梦缠绕。这种状态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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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在文章开头提及的突然莫名发笑,面诊中,她就好几次突如其来地笑,我问原因,她说自己也不清楚。

后来在接受治疗期间,有一次母亲带小悠坐地铁,她看到前方有一名男子背着背包,突然就发笑了,而且越来越大声,周围的乘客都看着她。妈妈劝她停下来,她还是一直哈哈大笑,“笑得都几乎岔气了,每一站上来的周围乘客都被她笑毛了”。

半个小时的路程上,小悠一直在大笑,导致大脑缺氧,下了地铁后蹲在地上猛吐。母亲问她笑什么,她回答自己也不知道。母亲对女儿这个症状非常担忧,“在旁人看来很不正常”;也因为如此,小悠几乎一年不外出、不社交,怕自己突然发笑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除此之外,她还经常没有缘由地难过、流泪、烦躁,人际关系处理不好,学习障碍也比较明显。她自称不能去想以前发生过的事,一想就紧张,内心特别压抑,脑子非常迟钝。

我试探性地问她的所说的“以前的事”,她说主要创伤来源于父亲。其年幼时父亲酗酒,酒后会对她的母亲家暴,她看见过父亲殴打母亲,非常担心母亲的安危,也害怕自己会被打死。

一方面,她非常怨恨父亲,“恨不得他消失,突然就没了”;但一方面她又觉得父亲对自己还是不错的,非常纠结和矛盾。后来,父母离婚了,父亲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们。

她还记得初中阶段心情很压抑,严厉的班主任对她造成过伤害,还有与好友之间的矛盾也曾让她内心不舒服。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多说了。

小悠曾被其它精神科医生诊断为双相障碍,但我与她面诊后,我对此并不认同,小悠明显缺乏心境高涨、思维奔逸、狂妄自大等躁狂发作史。

我认为她属较典型的、由叠加性心理创伤导致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失调(PTSRD),这是我提出的病因学新诊断,还伴有学习障碍。她提及的家庭、学校中的负性事件是其中一部分创伤,另外一部分很可能被遗忘了,但根据我们的经验,应该隐藏在其内隐记忆中,导致突然发笑、失眠、做噩梦的症状。

恐惧入睡的背后有多个心理创伤

考虑到小悠的睡眠问题十分严重,对她的精神状态、情绪和社会功能有严重影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治疗师Lucy便率先利用深度催眠下的创伤修复技术(TPTIH)寻找背后的根源。

原来,导致小悠“害怕睡觉”的心理创伤有好多个。

小悠5、6岁时,有一天晚上她的父亲又酗酒了,一回到家就赶她回房间睡觉。小悠偷偷地躲在房间门口,却看到父亲开始对母亲拳打脚踢。小悠此前知道父亲会对母亲动粗,但从未亲眼看见。

那次,父亲打的很凶,小悠吓得发抖,非常恐惧,但又担心妈妈会被打死,一直不肯去睡觉。对于一名孩子来说,目睹父亲殴打母亲的整个过程,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对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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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小悠上小学时就开始住校了,有一位舍友总是捉弄她。夜里小悠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这位舍友就去揪她的头发,还拿虫子丢到她脸上,小悠被吓醒了,舍友就咯咯地笑。小悠从那时起就对睡觉有了恐惧心理,总担心睡着后被欺负。

还有一个孩提时的“恐怖”事件。深度催眠下她“看到”年幼的自己穿梭在一个人来人往的院子里,大人们熙熙攘攘地忙着什么。突然,她看见了一副棺材,里面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周围摆满了用纸扎的白马、纸人等祭品。

这种画面对于幼童来说不亚于看恐怖片。她觉得手脚发麻,称当时的自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人不能躺下,一旦躺下了就会到棺材里去,被那些诡异的白马、纸人围着,然后被抬走!”

除了以上创伤外,小悠对入睡的恐惧还来自于噩梦。面诊的时候她没有提及,但随着治疗深入,她对我们建立起信任感,才愿意告知她重复梦见的3个情景,令其非常痛苦。

第一个情景是在学校操场上跑步,她每次都跑最后,老师不停地指责她,罚她重跑。

这个梦境的根源事件发生在小悠14岁时。在体育课上,而小悠总是跑步倒数第一,老师让她重跑,但她还是跑得非常慢。老师生气急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训斥她。“我觉得自己很招人讨厌,拖了全班人后腿!”

其实,小悠跑得慢是因为其腿上的骨骼有点先天发育不全,但这个缺陷她从不愿意让人知道,心里也不愿承认。

第二个梦境是小悠在一座螺旋楼梯上跑,已经精疲力尽了,却始终看不到终点,也停不下来。

这个噩梦背后也有对应的创伤事件。小悠上初中时学校管理严格,严禁上课迟到。一次,音乐课快开始了,小悠着急地在楼梯上跑,途中遇到了班主任也来不及停下说“老师好”。班主任马上把她拦下,指责她拖拖拉拉,看见了老师还不打招呼。

小悠被班主任教训已经十分难过了,结果还因此迟到了,音乐老师又当众把她骂了一顿。她对此耿耿于怀。

第三个噩梦是小悠看见自己去世了,并且又回到了小时候,再次经历了家庭创伤和学校创伤,一遍又一遍。

只要小悠一入睡,上面3个噩梦就很可能会交替出现,这就不难理解她对睡眠的恐惧了。

Lucy为她处理完上述的心理创伤后,小悠对于睡眠的恐惧消失了,睡眠质量越来越好。有了充足健康的作息后,小悠的精神状态和心情自然好了很多,对我们的信任更加增强了。

发笑是焦虑和羞愧的特殊掩饰

失眠解决了,“突然莫名发笑”的症状是第二个影响她恢复社会功能的主要问题。

在深度催眠下,我们找到了两个创伤性事件,并进行了精准化的创伤修复。

其中一个发生在小学数学课堂上,老师讲解长度的概念,并请学生上讲台“迈步子”,以加深理解。

小悠被叫上了讲台,老师让她迈一个1米的步子。小悠对此还没有概念,怯怯地迈了一小步,不过20厘米左右,全班同学都乐了,小悠也跟着笑了。

接着老师又叫另一名同学示范,那位男生迈了一大步,超过了一米,与小悠的步伐相比十分悬殊,全班同学又一阵哄笑,小悠也再次大笑。

其实,小悠当时并不是真的想笑,“我意识到原来一米就这么长,我真的很笨很笨,心理羞愧又难受,但不敢表现出来,憋得难受,不自觉地就跟着大家一起笑了”。

另一件创伤事件也与此相似。小学二年级时,有一次她的“闺蜜”被老师训斥,那位女生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小悠。

小悠十分同情她,也很想帮忙,但又害怕那位严格的老师。她既矛盾又焦虑、愧疚,但不敢表露出来,于是又控制不住地笑。

我们意识到,她在这两次事件中的笑其实是痛苦的,既是掩饰内心的焦虑不安、愧疚等负性情绪,也是一种特殊的情绪释放方式。

从那以后,她就逐渐发展为突然莫名地发笑,如果遇到了让其难堪、焦虑的刺激性事件,她就会忍不住发笑;甚至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也会突然发笑,难以自控。

处理完这两个心理创伤,小悠不再毫无缘由地笑了。可是,深层次的原因和病理性记忆被找回来并修复后,她真实的情感流露了出来,开始痛哭。Lucy又做了进一步的创伤处理,她的情绪才终于趋于稳定。

因篇幅所限,在此只对以上两个小悠最突出的、特殊的症状进行详细分享。实际上,我们在处理小悠莫名低落烦躁,对自己和未来极度缺乏信心,还有学习障碍的问题时,都能找到对应的心理创伤,比如小时候被父亲指责是“拖油瓶”“只会添麻烦”,以及高中想认真学习,却遭来同学冷嘲热讽等等。

案例反思

经过大约25小时的深度心理干预后,小悠以上的问题都基本得到了解决,睡眠改善,不突然发笑了,敢出门社交了,也重拾起了以往做手工的兴趣,玩得兴致勃勃。

小悠对治疗效果感到惊喜,坚决认为自己已经康复了,提出提前结束治疗。但在我们看来,她当时还存在一些隐患:

她对过去受过的苦难有强烈的补偿心理,甚至不成熟的想法,“我和妈妈这些年过得太亏了,一定要捞回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想从头再来,好好活一把!”

我们并不能说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毕竟患者经历了多年的疾病折磨,病情终于大幅度好转了,自然想好好珍惜生活。可如果太极端了,又容易导致过分追求享乐、不求上进的问题。

我们理想的治疗效果,应该是引导患者客观理性地对待患病的经历,甚至将此化为精神财富,鼓励和激发奋斗的动力。

小悠当时就有点矫枉过正了,她自称不想上学,只想为自己而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不免有些担心。

不过,她愿意在家自习,并从原来的拒绝看书变成一学习就停不下来,其母亲很担心。我们推测,这也可能处于补偿心理,想把过去错失的学习时间努力“捞”回来。但我们并不鼓励透支精力、影响健康的学习。

除此之外,她的人生目标不明确,甚至一度梦想着做模特挣大钱。虽然Lucy为其分析利弊和现实问题后,她有所觉悟,但对未来仍缺乏清晰和理性的思路;

对于学习障碍则只处理了相应的心理创伤,还没建立更高效的学习状态;更加还没来得及引导她养成越挫越勇的性格,塑造“高逆商”。

总体而言,她当时的治疗只进行了不到三分之二。

不过,小姑娘执意结束治疗,其母亲对我们非常信任,对女儿多番劝说,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母女俩便回家了。

令人欣慰的事,我们得知小悠回去后状态整体稳定,再加上其母亲十分认可我们的理论和理念,不断进行反思和学习积极反思、提升自己,对女儿有一些正确的引导,小悠目前已经顺利返校读书了!

回顾小悠的案例,最特殊的两点是她的恐惧睡眠、严重失眠和突然莫名地发笑。

我们已经不止一次遇到有长期的、顽固性失眠的青少年患者,而且他们中很多人都对睡眠有恐惧,表现为做噩梦,甚至称一看到床就脚软、恐惧、心里发慌。

在传统精神科临床中,对于顽固性失眠以药物治疗为主。药物虽然可以快速改善失眠,但因为忽略其背后的心理因素,可能导致镇静安眠药依赖;即使采取心理治疗,也往往是认知行为治疗,对于类似小悠这样的个案效果欠佳。

我们在治疗这些患者时从心理层面出发,发现他们的失眠症状很可能有相应的心理创伤事件,尤其是导致其“害怕睡觉”的原因,进行修复处理以后,睡眠很快就正常了。

这启示我们,顽固性失眠的根源也可能是叠加性心理创伤。

至于突然莫名地发笑,则加深了我们对小悠心理活动的理解。有句话叫做“喜极而泣,悲极而乐”,有时当个体极度悲伤、压抑是反而哭不出来,甚至会笑起来,不一定是苦笑,也可能是大笑。

旁人可能会感到不可思议,认为他们受刺激太大了,疯了。通过小悠的案例说明,自笑并不一定属于所谓的疯癫,也未必是临床上的精神分裂症。

临床中有部分精神科医生的诊断思维比较僵化,一遇到幻觉、妄想或自言、自笑等症状,就考虑精神分裂症,这并不妥当。精神分裂症是非常严重的诊断,属于重性精神病,医生应该根据患者整体的思维、意识状态作出谨慎判断,而不应只凭个别精神病性症状。

而且,我曾分析幻觉、妄想的背后往往也是叠加性心理创伤,点击回看:幻觉妄想的背后往往是叠加性的心理创伤现在小悠的案例告诉我们,所谓的“自笑”症状并非一定是精神病性症状,背后也可能是叠加性心理创伤;如果能找准其背后的心理创伤并精准化干预后,症状或可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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