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返乡:乡村坚强
我每年返乡两次,在寒暑假。
我的家乡地处鲁西南县城,原属城郊农村,借经济开发的大潮,逐渐和城市接壤,村民手里基本已无耕种土地。
但拆迁尚未真正实施,所以还保持着传统村庄前屋后院、邻家共用院墙的大致格局,邻人做饭打扫间隙,也可互相到相邻人家串门聊上几句,再因突然想起灶上有火而匆匆离去。
家家屋顶皆有烟囱,但很多已成为装饰,偶有炊烟升起,多半是年节之缘故,大动烟火蒸炸煮炒。乡邻路上遇见,除了吃喝,多是开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彼此在半谑半骂中离去。
家乡的树叶不如威海的新绿,冬日经常有抹不去的灰蒙,但我和孩子仍然十分盼望归家。孩子归去后,在东西南北的大街上肆意奔跑,在前邻后院家进出,迈过小沟,跨过坎坎坷坷的小块空地,挥舞着随意捡来的树枝,像脱了缰一样想象着各种游戏。
我的心境和孩子一样,享受着残留炊烟和泥土的气息,暂时忘掉飘在城市上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人双脚着地。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站在故乡的土地上,偎依在父母身旁,这种身份和境地,是身心的回归,很放松,很踏实。
邻人们闲时喜欢聚在一起打打麻将。笑笑闹闹,豪声大气。她们穿着自己得意的衣服,互相评价彼此的穿着和发型,因为一句有心的明显恭维而开怀。
我看着她们,知道并理解那些背后的忧伤。中年丧子的锥心疼痛,青年丧夫的深深孤独,儿女烦事的缠绕,都在阵阵麻将声中消融。
他们仍然在出门时扬起脸,大声和人打着招呼;仍然在过节时收拾打扫,置办新衣年货;仍然在商场打折促销时吆喝邻人共同前往,并展示抢购成果;仍然去烫了新发型,大笑中带了些许的羞涩。
他们像枝上的树叶,田野的小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却有不间断的生生不息的春秋。
故乡的老人仿佛越来越多了。印象中意气风发的他们,脚步渐渐蹒跚起来,他们见了你仍然热切地唤着你的小名,但你却看出他们的眼神不再清亮,偶有几句话也未必听得清楚。
冬日暖阳时,他们搬着自己的小凳,三三两两,坐于院前路边,或者闲聊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眼神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他们平淡地聊着老友的离去,或者彼此开着生老病死的玩笑,像那是别人的人生。
更多的,他们仍然忙碌在自家和子孙后辈的跟前,在身体倒下之前。那才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故乡有四季,我却仅常见两季:夏季和冬季。炎热和寒冷在我印象中交织,都让我欢喜。欢喜不是季节本身,而是季节里故乡的景象。
夏季故乡的瓜果桃李,早起晚夜路边热闹的小吃摊,纳凉的人群,乃至树上路边旺盛的绿意。冬季年关人们的悠闲与紧张,门上张贴的大红对联,陆续归乡的儿时发小玩伴,伴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灿烂烟花,点亮每个归乡人眼中的故乡。
老家院内有一种不知名的小花,叶如松雾,能借势向上无限攀爬,并在不经意开满火红的小花,星星点点于绿叶间,状如小喇叭。那昂扬的势头,大有催枯拉朽之攻妙。另有路边沟内,常常兀自开着的牵牛花,大朵大朵,粉紫蓝红,不管你看不看它,它自去美丽。
我常常想,我的故乡,我的亲人,我的乡邻,他们一如这些最普通的小花,星星点点,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经风历霜,独自散发暗香。
故乡的河流在经年中缓缓流淌。
时光亦如河流,浅吟低唱;光阴过去,乡村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