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的名义

致谢：朗读者    初六

“我以爱的名义向你靠近/在阳光正好的七月/在栀子花开的季节/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叶在枝头，鸟在树上/天空有五色的云霞/大地开满了鲜花”，清晨在办公室的一小段空闲时间里，翻阅微信，便读到了这样一首短诗，且聆听到为诗歌所配上的柔软亲切的女声朗诵。文字与声音都带有清浅的唯美感，似乎与眼前初冬的清冷氛围以及庸庸碌碌的现实状态格格不入，但还是传递出来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让我反反复复，读了几遍。

一个爱字，这一辈子不知道要遇见多少次，要说多少回，在书信里，在谈吐中，在日常生活琐碎的细节里。这是一个最单纯的词汇，又是一个最复杂的词汇。它浅显到人人都能领会，又深奥到无人能够定义。它与人终生相伴，但人们却很少去琢磨与追问，究竟以怎样的方式和分寸给予，才最为合适，才能让爱产生出最有效的价值。

为人师快二十年，为人父也快十年，这两个角色都和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你还爱你门下的那些学生吗，我想我很难瞬间给出一个清晰的、斩钉截铁式的答案。

弱冠之年登上讲台，那时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新鲜，面对比自己只年少五六岁的学生，我对老师这个身份赋予自己的权威与优越感倾心迷恋，那时的我，对工作中的点点滴滴都算得上爱。我温柔地与他们平等对话，推心置腹地给予他们人生的忠告，热情洋溢地关心他们日常一些细微的变化……乐此不疲，且内心有满满的成就感。

时至今日，我不可否认自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节奏中，内心滋生出越来越浓稠的倦怠与疏离感。我知道自己在面对年龄与我愈发遥远的孩子时，严肃刻板的表情早已取代了会心的微笑，生硬的训诫早已替换了曾经和风细雨的忠告，简单苛刻的管理方式也已颠覆了细致入微的关怀。爱，几乎成了一个羞于启齿的词语，这，一度让我很是沮丧与苦恼。

不记得在哪一本书的扉页上，读过这样一句话：其实，有些爱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一副面孔。仔细体会一番过后，自己便也就渐渐释怀。恋人之间的爱，终究要从花前月下的浪漫，过渡到柴米油盐的平淡，世上的任何一种爱，又何尝不是在时光的流逝中，变换着模样。就像许多个冷雨凄风的凌晨，我准时站在教室门口，将一个个迟到者堵在门外，不再像过去一样一个个细问缘由，酌情宽恕，而是干脆而直接地要他们面向室外透露微光的天空，沉默地反思自己。或许，这其中有被委屈的迟到者，他们并没有得到辩解的机会。可是，他们又哪里会知道，赶在铃声响起之前抵达的我，以多么大的毅力，才将不再年轻的自己，从被窝里强行拎了出来。还有，他们怎么会知道，在许多次看似声色俱厉的训斥背后，我无法遏制的忧虑与烦恼，皆是缘于“怒其不争”的心情。

曾经的温柔、细腻、热情，皆是以爱的名义，而如今的严苛、刻板、生硬，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在相同年龄上的他们，读懂前者，显然容易得多，读懂后者，需要更长的时间，甚至，永远也不会懂。

做父亲和做老师最大的不同在于，做老师，会因为短短几年相处之后的告别，必然留下不被理解的遗憾，且无法得知未来会不会有一个，因为恍然懂得而释怀的结局。而做父亲，一生的陪伴终将有无限可能，让孩子在某个时间点予以理解，并得到温情的回馈。就像我现在终于明白，在我孱弱多病的少年时，父亲的忧心忡忡，以及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是以爱的名义；在我匍匐于饭桌上做作业时，向我的脑袋猛然掷来一个大扫把的那种残忍，其实，也是以爱的名义，他让我今天依然拥有一双视力正常的眼睛。而如今，他在见到我时，絮絮叨叨的叮嘱与毫无实用价值的告诫，同样，是以爱的名义。

天空有五色的云霞，大地开满了鲜花，这，是以爱的名义，夜色赐人间以宁静，落叶抚慰大地的伤口，这，又何尝不是以爱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