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上的妖怪画

走马灯 明刻《西厢记》

走马灯，历史久远的一种灯具，其原理是用蜡烛上升的热气推动走马灯内的飞轮装置旋转，飞轮上缀有骑马的人物，随着飞轮转动，骑马的人物互相追赶，便形成了饶有趣味的视觉奇观，因而称之为走马灯。走马灯甚至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西汉刘歆《西京杂记》载：“有青玉五枝灯，高七尺五寸，作蟠螭以口衔灯，灯燃，鳞甲皆动。”南宋周密《武林旧事》称其为影灯：“若沙戏影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

走马灯上画片有剪纸，也有彩绘，清代的桃花坞曾出现过一种走马灯画片的风俗画种，以木板年画的套色印刷技术印制而成，色彩艳丽，人物造型奇特，杂取神魔小说及志怪书里的故事场景，如《白蛇传》里的“水漫金山”，《封神演义》里的“大破万仙阵”，还有《西游记》里的“龙宫借宝”等场景。

新增四海野人精前本 苏州桃花坞 清代

新增四海野人精后本 苏州桃花坞 清代

新增盆景百花精演戏 苏州桃花坞 清代

最为奇特的，是一系列妖怪画片，比如假托《山海经》的“山海经妖怪系列”，实际上与《山海经》并无多大关联，而是民间想象中的妖怪大聚会，还有《四海野人精》之类的系列画片，也呈现出丰富的民间妖怪传统，从中可以看到生猛妖艳的妖怪世界，也可以想见当年人们从画店里购买这种妖怪画，回家后剪下来装饰在走马灯上。到了元宵之夜，灯光燃起，照亮一室，怪模怪样的妖怪在绕着灯烛转动，彩印的妖怪在半透明的纸上，经灯光照透，愈发鲜艳可爱，这样的场景牢牢吸引住孩童的注意，可称得上元宵节最为惊艳的节目了。

上海新到五国奇谈前本 上海旧校场 裘惠尔 藏

新绘山海经各种奇样精妖 上海旧校场 裘惠尔 藏

新绘山海经各种奇样精妖 上海旧校场 裘惠尔 藏

上海新到五国奇谈后本 上海旧校场 裘惠尔 藏

山海经各种奇样精妖 上海旧校场 裘惠尔 藏

清咸丰十年（1860）太平天国攻打苏州，桃花坞年画的从业者逃到上海躲避战乱，在上海另起炉灶，于是便有了上海旧校场年画的繁荣。上海的工匠重新翻刻过一批桃花坞的走马灯妖怪画片。这些妖怪的造型仍是清代的装束，有各式动植物，涉及飞禽走兽，昆虫海鲜，甚至花卉盆景，都可成精。除了动植物之外，还有日常使用的器物成精，譬如桌椅板凳成精，甚至夜壶马桶也成精。这些妖怪的构图方式也值得注意，它们有的修成人形，跨骑动物坐骑，暗指其原形即是所骑的动物，这种模式不妨称之为“叠加式”。更为怪异的是半人半兽的形状，譬如蜻蜓、蝴蝶的脑袋是人头，不妨称之为“杂交式”。

可惜的是，走马灯妖怪画片多数失传，流传至今的只有少数。走马灯画片这是消耗品，随买随用，难以保存。这些妖怪画片中的一部分能存留至今，主要得益于两位外国学者，一位是清末来华的法国传教士禄是遒(Henri Doré),另一位是民国时期来华的美国人裘惠尔（Frederick H. Jewell），在这两位的藏品中，都出现了走马灯妖怪画片的踪迹，而且多是孤品，禄是遒还临摹了几种图样，收入到他的专著《中国民间信仰》之中。而裘惠尔所藏则多是上海旧校场出品的走马灯妖怪画，多是翻刻自桃花坞，加了浓重的蓝靛背景色，也有上海本地的自创。此外，裘惠尔的藏品中还有飞禽走兽等妖怪图样的线稿，多已漫漶不清，殊为可惜，可以想见，当初的走马灯妖怪何其多，曾有一个庞大的妖怪家族，在烛光灯影的元宵佳节里飞速旋转。

山海经各种奇样精妖 禄是遒《中国民间信仰》摹本

山海经各种奇样精妖 禄是遒《中国民间信仰》摹本

四海野人精 禄是遒《中国民间信仰》摹本

五国奇谈精怪 禄是遒《中国民间信仰》摹本

到民国时，上海徐胜记、陈茂记等印厂也曾经印制过一批走马灯妖怪画片，印制技术也由过去的木雕板印刷改为石印和胶印，算是延续了走马灯妖怪画片的薪火。走马灯画片也是动画片的源头之一。

山海精走马灯 上海徐胜记印制 民国时期

1926年底，长城画片公司美工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兄弟，用业余时间探索制作艺术动画片。通过分析走马灯、皮影戏和活动西洋镜的投影原理，借助旧摄影机，采取真人和动画相结合方法，拍摄出中国第一部动画片《大闹画室》。后来万氏兄弟佳作频出，被称作“中国动画片之父”，其作品包括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以及闻名遐迩的《大闹天宫》，在《大闹天宫》里的虾兵蟹将等妖怪造型，仍可看到一些走马灯画片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