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主教你用升麻
傅青主是明末清初杰出的思想家、书画家、医学家,其传世医书主要有《傅青主女科》、《傅青主男科》、《傅氏幼科》、《大小诸证方论》等,对后世均有重要影响。笔者在阅读其著作的过程中,发现傅氏对各类病证辨证治疗独具特色,组方严谨,用药巧妙,常发前人之未发。现特以傅青主运用升麻为主治疗各种疾病的条文为例,简要归纳并分析于下文,从而管窥傅青主学术思想及辨证论治特色。
巧用升麻治疗便秘
傅青主用升麻治疗便秘相关条文见于《傅青主男科》,共2条。《傅青主男科·实症大便不通》载:“方用:大黄(五钱),归尾(一两),升麻(五分),蜂蜜(半杯),水煎服。此方大黄泄利,当归以润之,仍以为君,虽泄而不至十分猛烈,不致有亡险之弊,况有升麻以提之,则泄中有留,又何必过虑哉。”
《傅青主男科·大便不通》载:“此症人以为大肠燥也,谁知是肺气燥乎,盖肺燥则清肃之气,不能下行于大肠,而肾经之水,仅足自顾,又何能旁流以润涧哉?方用:熟地、元参(各三两),升麻(三钱),火麻仁(一钱),牛乳(一碗),水二碗,煎六分,将牛乳同调服之,一二剂必大便矣。此方不在润大肠而在补肾及清肺,夫大肠居于下流,最难独治,必须从肾以润之,从肺以清之,启其上窍,则下窍自然流动通利矣,此下病上治之法也。”
《傅青主男科》书名虽有“男科”二字,但其所指的“男科”与现代中医学界所说的“男科”有不同的学术概念。现代所说的“男科”,主要指男性生殖系疾患(包括阳痿、遗精、滑精、早泄、不育等病证),而傅氏所说的男科,则指男性常见、多发的内科病证。但值得说明的是,此书中所讲的内科各病证、病机、方药也适用于妇人,书名取“男科”二字,大概与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思想有关。
治疗便秘诸方中,含有升麻的方剂,最常用的莫过于张景岳的济川煎。张景岳认为:“若察其元气已虚,既不可泻,而下焦胀闭又通不宜缓者,但用济川煎主之,则无有不达”,并且认为“水亏血虚而秘滞者,济川煎”。
因此,后世医家多用于治疗虚证便秘。关于此方中升麻之功用,后世医家以及中医方剂学教材莫不以升清降浊概之,未免令人难晓其义。观傅氏用升麻治疗便秘的2则条文,前一条为治疗实证便秘,在用大黄泻下通便,当归、蜂蜜润肠通便的同时,为防止泻下伤正,反佐升麻,以制诸药泻下之力。
再观第二条治疗便秘的条文,此条文中便秘的病机则变为肺燥津枯之虚证便秘,与济川煎所治疗的“水亏血虚而秘滞者”异曲同工。傅氏认为,此虚证便秘,应用肺肾同治的方法,“肾以润之,从肺以清之,启其上窍,则下窍自然流动通利矣。”
观此方组成,熟地黄、元参、火麻仁和牛乳皆是滋肾润肠之品,可知傅氏此方中用升麻,认为其有“启其上窍”之功用。清·陈士铎《本草新编》则进一步对升麻治疗便秘的原因作了进一步阐述,认为虚证便秘诸滋阴药中佐以升麻“盖阴之性凝滞而不善流动,取升麻而升提其阴气,则肺金清肃之令行。况大肠与肺又为表里,肺气通,而大肠之气亦通,肺气通,而肾之气更通,所以闭者不闭,而结者不结也”。
与济川煎、傅氏治疗虚证便秘方互相参看,则升麻作用彰明较著。可见傅氏用升麻治疗便秘,用于实证便秘时,群泻下药中佐以升麻,以起反佐之用;用于虚证便秘中,诸滋阴润肠药中使以升麻,以引药上行,润肺通便。
善用升麻治疗泄泻
《傅青主男科·阳虚下陷》载:“凡人饥饱劳役,内伤正气,以致气乃下行,脾胃不能克化,饮食不能运动,往往变为劳瘵,盖疑饮食不进为脾胃之病,肉黍之积,轻则砂仁、枳壳、山楂、麦芽之品,重则芒硝、大黄、牵牛、巴豆之类,纷然杂进,必致臌闷而渐成劳矣,若先以升提之药治之,何至于成劳,方用:人参、柴胡、陈皮、甘草(各一钱),升麻(三分),黄芪、白术(各三钱)。”
《傅青主男科·阴虚下陷》载:“凡人阴虚脾泄,岁久不止,或食而不化,或化而溏泄,方用:熟地(一两),山药、山萸、白术(各五钱),茯苓(三钱),升麻(三分),肉桂、五味子、车前子(各一钱),水煎,晚服。此方纯是补阴之药,且有升麻以提阴中之气,又有温湿之品以暖命门而健脾土,何至溏泄哉。”
治疗清阳下陷之泄泻,经典方剂当属补中益气汤。傅氏治疗阳虚下陷所致泄泻之方药,亦是从补中益气汤化裁而来,与补中益气汤方药组成相比,只是减去一味当归。其治法也是用“升提之药治之”。后一条文用升麻治疗“阴虚下陷”之泄泻,则是傅氏发前人所未发。
关于泄泻之病机,历代医家大都以脾阳虚论治,以阴虚下陷论治者少。傅氏治疗阴虚下陷之泄泻用熟地黄、山药、山茱萸滋补脾肾之阴;白术、茯苓、车前子补脾,同时使肠中水湿从小便而下;五味子收涩肠道;升麻提阴中之气,使阴不下陷,从而达到止利之效果;佐以肉桂暖命门而健脾土。
关于“暖命门而健脾土”,陈士铎《外经微言·脾土篇》云:“脾土之父母,不止一火也。心经之君火,包络、三焦、命门之相火,皆生之。然而君火之生,脾土甚疏;相火之生,脾土甚切,而相火之中命门之火,尤为最亲。少师曰:其故何欤?
岐伯曰:命门盛衰,即脾土盛衰。命门生绝即脾土生绝也。盖命门为脾土之父母,实关死生。”傅氏用升麻“提阴气”之作用治疗便秘,则取其启上源而润肠道,此处又用“提阴气”之作用,升阴气而止泻。可见傅氏用药之灵活,辨证之精当,也为临床治疗脾阴虚之泄泻开拓了一条新的思路。
“多”用升麻治疗火丹、发斑
《傅青主男科·治火丹神方》载:“丝瓜子、元参(各一两),柴胡、升麻(各一钱),当归(五钱),水煎服。”《傅青主男科·火症》载:“真火症,初起必大渴引饮,身有斑点,或身热如焚,或发狂乱语,方用:石膏、知母、升麻、半夏、甘草(各三钱),元参、麦冬(各一两),竹叶(一百片),水煎服,一剂少止,三剂愈。”
《傅青主男科·火越》载:“此乃胃火与肝火共腾,而外越不为丹毒,即为痧疹,非他火也,方用:元参(一两),干葛(三两),升麻、青蒿、黄耆(各三钱),水煎服。”
关于“火丹”之病名,傅氏各著作未见明确解释。陈士铎在《辨证录·火丹门》中有云:“人有身热之后,其身不凉,遍身俱红紫之色,名曰火丹,人以为热在胸膈,谁知热在皮肤乎。”前述傅氏用升麻治疗便秘、泄泻等证,升麻用量多在数分。
此处用以治疗火丹、斑疹之症,升麻用量增至数钱。可见傅氏认为治疗火丹、发斑等证,升麻宜多用。至于其中缘由,《本草新编》有云:“夫升麻之可多用者,发斑之症也。凡热不太甚,必不发斑,惟其内热之甚,故发出于外,而皮毛坚固,不能遽出,故见斑而不能骤散也。
升麻原非退斑之药,欲退斑必须解其内热,解热之药,要不能外出元参、麦冬与芩、连、栀子之类。然元参、麦冬与芩、连、栀子,能下行,而不能外走,必借升麻以引诸药出于皮毛,而斑乃尽消。倘升麻少用,不能引之出外,势必热内走,而尽趋于大小肠矣。
夫火性炎上,引其上升者易于散,任其下行者难于解。此所以必须多用,而火热之毒,随元参、麦冬与芩、连、栀子之类而行尽消化也。”陈士铎治疗斑疹用消斑神效汤(元参一两,麦冬一两,升麻三钱,白芷一钱,白芥子三钱,沙参三钱,丹皮五钱,水煎服),并且认为“此方妙在用元参、麦冬以消斑,尤妙在升麻多用,引元参、麦冬以入于皮肤,使群药易于奏功,而斑无不消也”。
奇用升麻治疗胎位不正之难产
《傅青主女科·脚手先下难产》载:“妊妇生产之际,有脚先下而儿不得下者,有手先下而儿不得下者,人以为横生倒产,至危之症也,谁知是气血两虚之故乎!……当是之时,急用针刺儿之手足,则儿必痛而缩入。急用转天汤以救顺之。人参(二两),当归(二两,酒洗),川芎(一两),川牛膝(三钱),升麻(四分),附子(一分,制),水煎服。
一剂而儿转身矣,再二剂自然顺生。此方之妙,用人参以补气之亏;用芎归以补血之亏,人人皆知其义。若用升麻又用牛膝、附子,恐人未识其妙也。盖儿已身斜,非用提挈则头不易转,然转其身非用下行则身不易降。升麻、牛膝并用,而又用附子者,欲其无经不达,使气血迅速以催生也。”
此处傅氏用转天汤治疗胎位不正之难产,其中升麻与牛膝相配伍之思路尤为精妙。升麻与牛膝一升一降,调畅气机,从而使不正之胎位恢复正常。
综上所述
傅青主善用升麻治疗各种疾病,用其“提阴气”作用治疗便秘和泄泻,且在诸泻下药中配伍以作反佐之用。在治疗火丹、发斑等血分有热证时,常增加剂量,佐清热解毒引药上行,以加强清热解毒、发散郁火之作用。
更创造性地运用升麻配伍牛膝,一升一降,纠正胎位,以治疗胎位不正之难产。从而可见傅氏在治疗疾病时,辨证之独特,用药之精当,不愧为一代临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