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梅金娟||豆 食

豆  食

文/梅金娟

“你们不知道我今年捂的豆食拉丝有多长多好，怎么就都不喜欢呢？那味我闻着挺正常的啊。”母亲喃喃自语，抱着装满豆食的纸箱子进了后院的厦房，将她引以为傲的豆食疙瘩打进了冷宫。

妹妹一家回娘家，母亲兴冲冲炒了一碗豆食端上餐桌，却被小外甥嫌弃，连声喊着“臭死了，臭死了，快拿走！”母亲讪讪将豆食碗挪远些，小外甥刚扒一口饭，就又嚷嚷起来，不得已，母亲只好将自己引以为傲的豆食放进了柜子。

没想到这事还没完，有了小外甥这根导火索，小弟、小妹纷纷借机展开了对豆食的声讨，“味儿也太大了！”“窑都被熏臭了！”“一股子臭鞋味！”“都没人吃了你还做那么多……”

母亲有些孤立无援，开始拉同盟，转而问我：“我今年做的豆食你吃了觉得怎么样？”想到冰箱里那碗被保鲜膜封着未动的一大碗豆食，我赶忙接话：“我觉得挺好的啊，特别香，拌饭我能吃两碗！”事实上，那碗豆食因为被儿子嫌弃，我自己也从未吃过。

曾几何时，餐桌上的香饽饽，已经变成了家人嫌弃的“臭豆食”？那蓝边大碗里散发着浓郁乡土气味的豆食啊，终究被盛在细瓷碟碗里的煎炒烹炸挤下了餐桌，成为记忆里的特色吃食。

记得小时候，一面盆米饭，一小盆炒豆食，就是一顿饭，雪白的米饭伴着油亮的豆食，大家吃的酣畅淋漓，吃完再舀一勺浓稠滚烫的米汤，五脏六腑瞬间被慰藉的服服帖帖。

大学之前，几乎每年都要跟在母亲身后，或者听从母亲的指挥，参与到家里的豆食制作中去，也算乐在其中了。

还没到腊月，很所有的家庭主妇一样，母亲就要开始为盛大的年茶饭做准备了，还要算着时间，那样吃食耐得住保存先做那样，自然，豆食首当其冲。母亲从放满各种作物收成的粮食窑里翻出半袋黄豆，拿上簸箕、笤帚，领着我们到磨坊去。等我们赶到，父亲已经事先套好了牲口。母亲扫干净碾子，将半袋黄豆倒在碾盘上，再拍拍那头从小在我家长大的黑骡子，碾轱辘就“咕噜噜”转了起来。母亲不时将碾轱辘碾不到的黄豆用笤帚扫到碾轱辘的轨道上去。等到一颗颗圆滚滚的黄豆被碾成了碎豆瓣，母亲还要用簸箕将豆皮簸出去，簸好的豆瓣拿回家，豆食制作的第一步也算完成了。

接着，碎豆瓣被倒进家里那口乌黑的大铁锅里，加一桶清冽的井水，直煮到豆瓣在锅里跳起了舞，杨木柴火升腾起的火苗噼里啪啦舔着锅底，母亲一边拿着长长的擀面杖搅拌，一边拿葫芦瓢撒些面粉进去，锅里的豆瓣渐渐浓稠、绵软。

撤去柴火，不待豆瓣晾凉，母亲就用笊篱将煮熟的豆瓣舀到一只铺满玉米苞衣和包布的大筛子里，并用包布把豆瓣结结实实包裹好，再在上面盖上一条棉被，开始“捂豆食”。以后的两周里，每天早晚都要给捂豆食的土炕烧火，确保炕上的豆食能在温暖的环境里持续发酵。

等到走过我家大门口的人都要问一句：“你家捂豆食呢？”的时候，我家的豆食也就捂好了。知道母亲要採豆食了，我们都要提前远远地跑开，因为揭开棉被的一刹那，那股扑面而来的味实在难以让人忍受。

母亲将大把大把的辣椒面、食盐、花椒面等调料撒到捂好的豆瓣上，一遍又一遍的揉搓、搅拌，这个过程叫“採豆食”，等豆食採好了，母亲用手捏成一个个圆圆的豆食球，放在筛子里，每天端到院子里去晾晒。直到豆食球表面干裂了，浓浓的味道变淡了，才收进篮子里储存起来。

等到想吃豆食的时候，就取一个豆食球，用温水洗净表面的尘土待用，锅里化开一块猪油，油热以后放入葱花、蒜末、肉末，炒香后放入切碎的豆食，豆瓣炒软后就可以出锅了。

同样是发酵的豆制品，当豆瓣酱以其热烈香辣备受欢迎，进军各个菜系的时候，豆食依旧窝在大山深处，装点着山里人家朴实无华的日子，醇厚质朴的味道像极了淳朴内敛山里人，诠释着不一样的风情，不一样的生活。

作者简介

梅金娟：华池县委宣传部。

END

图文编辑/陇上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