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语文老师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就苦口婆心、三令五申地强调要读准字音，并且不惜用大量的练习、权威的考试来强化这种意识。于是，“呆板”读“癌板”，“确凿”读“确坐”……我们都把此种东西当作语文学习的重点。但是，悲催的是，等我上了高中，“呆板”、“确凿”就从俗了，再也不读“癌板”、“确坐”了。

当初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记的东西，到最后却化成了泡影。如果我有机会去问我的初中老师，“呆板”、“确凿”应该怎样读？你说他们会不会很尴尬？

等我参加了工作，不幸做了语文老师，在字音教学上，偶尔也会感到啪啪的打脸的尴尬。记得在教《背影》的时候，新学了“狼藉”一词，我还脑洞大开地教育学生：“'狼藉’就是狼把草叼到窝里弄得乱七八糟的样子。”这样既记住了“藉”的部首(草)，又记住了整个词的意思(乱七八糟的样子)，并且特别强调不能把“藉”写成竹字头。有次考试，有个学生就写成了竹字头，当然我判她错，扣她分啊。结果在讲卷子的时候，她捧着一本《现代汉语词典》说可以写成竹字头，我拿来词典一看，果然是，在“狼藉”的词条后写着个“也作［狼籍］”！你说我尴尬不尴尬？

语文老师在不遗余力地维护着汉语语音的纯正性。跟社会上其他人比起来，有很多字音只有语文老师那么读，只有语文卷子那么考。语文老师的靠山就是那本《现代汉语词典》。可以这样说，语文老师是《现代汉语词典》的忠实拥趸，是《现代汉语词典》不折不扣的执行者、劝行者。我们之前努力地教学生字音应该这样读、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结果时间过去并没有多久，《现代汉语词典》就把字音改了！

你无限维护的东西，最后却啪啪地打你的脸！你说尴尬不尴尬？

语文老师有个毛病，就是特别挑剔，特别爱纠正别人的读音。我的同事就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她和别人一块出去玩，大概在一个公园里吧，一个朋友指着“曲径通幽”的匾额说“娶径通幽”，我同事就纠正说，是“蛆”，“蛆径通幽”。她旁边的妹妹就立马指责她：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娶”就“娶”呗，你非得说“蛆”、“蛆”，就显得你有学问是不是？你说尴尬不尴尬？

有次，我在家看新闻，正是神舟几号发射成功的时候，有个大领导致词说我国“宰人航天”又取得了巨大成果。我嘀咕说都把人宰了还怎么航天？是“再人航天”。我媳妇就在一旁揶揄我：“你行你上啊！你读对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当你的破语文老师！”当时我老脸一红热啊，真尴尬！

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有个女同学一直在“七盖”、“七盖”地聊着什么，我说是“西盖”，对方很谦虚地接受了我的订正，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有很长时间没有再答理我。你说尴尬不？

语文老师知道几个正确字音，就以为可以睥睨天下了，真是大错特错的事情。因为正确的字音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改了，让你正确的也变成错误的！

那么，我们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吧。所以，我教学生，就继承了我的老师的优良传统，特别强调字词的音形义。毕业了几年的学生回来看我，聊起来，我问他们《木兰诗》里“策勋十二转”的“转”字我当初是怎么教的、是读三声还是四声？他们歪着脑袋，认真地回忆了半天，最后说到：我们也忘了到底读几声。呜呼哀哉，忘了最好！省着说我当初教错了你们而啪啪打我的脸了。

你很在意的东西，你的学生并不一定在意，你说尴尬不尴尬？

所以呢，我现在学乖了，如果有学生问我某个字该怎么读，我会高声地对他讲：查字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