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李小平《夏雨》
夏雨
◎李小平
夏天的雨总是无忧无虑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候大张旗鼓的来,脚跟都没站稳,就又悄悄眯眼的去。有时候却要小住几日,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总爱在我的檐前挂起一串串念珠,让风拨动,一夜祷告直到天明。有时候噼噼啪啪地敲打着小院里的葡萄叶,把小鸟吓得赶紧把身子缩在葡萄叶下的鸟巢里去,它却大摇大摆的一个旋风,便消逝得无影无踪。有时候“白雨(雷阵雨)不过塄岸”,一道山梁,左边大雨倾盆,人们纷纷躲雨。右边滴雨未下,依然悠闲弄田。一会儿,雨过天晴,下过雨的云雾里跃出一道美丽的彩虹。
夏天的雨总是在人们热得汗流浃背、闷得昏头涨脑、盼得急急切切的时候来的,不像江南烟雨那样的温婉,有时候打几声雷鸣电闪,直接就来酣畅淋漓一场透雨。于是大豆突然顶破土皮,钻出绿油油的脑袋来,包谷一个劲地拔节孕穗,个头窜天而上,头顶竖起接收爱情密码的天线。蔬菜更是绿莹莹的一片,小麦也是一个劲地黄……父亲蹲在檐下磨镰,准备着直来直去的农事,雨后天晴来一场颗粒归仓的抒情。
俗话说“麦怕杏黄,荞怕种上。”意思是说小麦杏黄时,久雨不晴,麦穗就会发黑,麦粒就会长出芽来了。荞麦在种上时,要在土里发芽,一场大雨就将土层板结,荞麦芽嫩弱就顶不起土皮,所以最好不要下雨。
小时候,趁着下雨天,父亲会把割麦的家什收拾好,背架(一种背麦的木制架子)的绳子换成结实的麻绳,镰刀磨得锃亮锃亮,锋利得能剃头发。打麦的连枷、木叉也收拾好了,麦场上早已整饬得平整瓷实,麦摞子的底子也修垫好了,一切收拾完备,就等雨晴开镰收割。
收割麦子的日子是很辛苦的,天不亮就得出发,到麦地里时先小歇一会,吃些干粮,等天亮就开始割麦了。一袋烟功夫,身后的麦捆就整刷刷的排成一个姿势,像操场上做俯卧撑的士兵。
大人们割麦,我们就背麦子。把麦捆放在背架上勒紧绳,就一溜烟往麦场上奔去。背到麦场的麦捆先放好,等晚上缓工时父亲便把麦捆摞起来,以防突然下雨被淋湿。
等到把全部麦地里的麦子收割上场,父亲就把几个小麦摞子重新摞一起,摞成一个大摞子,以便为秋田上场腾出地方。摞大摞子就选在大晴天,先在垫好的摞子底上铺上麦衣(麦皮),摞两层麦秆捆以隔潮。头朝里根在外的把麦捆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往上摞,摞麦时要由外而内陆摞,中间也要用麦捆填实,这样直直的往上摞到两米来高成圆柱形,就要出檐。摞子檐共出三层,就是一圈比一圈略向外,出一层压一层心,一层就摞三四圈。檐出够了,就要放刹水檐,下雨天好把摞子上的流下的水放得离摞子根部远一点,不让淋到根底。刹水檐放过,就倒过了茬,然后就一层比一层收一点,直到把摞子收尖,远看像一直毛笔尖,丰盈圆实。摞摞子时,几个人下面往上撩麦捆,还要一人围着麦摞子转着看,有的麦捆出来时就拿铁锹拍打进去,一来为了重心稳当不至于摞破了摞子,二来为了美观。
摞好的大摞子要打着好,把表面的麦叶麦粒打着干净,然后戴上串好的摞子顶,再戴一个硕大的蒿草圈,用几根木棍插住固定好,一个大摞子就完工了。
在较为原始的年代,大摞子有效地起到防雨防潮的效果,也能够把农忙时节协调开来,麦子收罢收秋田,秋田作操完毕到立冬,天气干燥,晴天渐多,就开始碾冬场了。直到农闲碾冬场,大摞子还直挺挺的立着,像麦场上的守护神,稳着民心,寓意美好的收成。
檐前的雨一声连着一声,像乡音,唤我回老家看夏收时节,看绿莹莹的田间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