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爱情是否因自由而获得拯救

三等奖

文/戚超超(市民政局)

民国时期是一个思想与个性都大解放的时期,社会的主流基调是宣言恋爱自由、婚姻自主,鼓励青年人要摆脱旧社会、旧思想的束缚,要冲破封建家族的桎梏,对于爱情,青年人须大胆追求,勇往无前。在这种时代背景下的文学作品,也大抵是宣言这种主流思想,如巴金的《家》,通过鸣凤、觉慧三兄弟等的爱情和婚姻悲剧,批判了封建礼教和封建专制,启迪和号召青年人要与封建家庭决裂,追求自由的恋爱和婚姻。

《伤逝》中的子君和涓生便是生活在这种思潮下的青年人,他们会在破屋里“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易卜生,谈泰戈尔,谈雪莱……”,他们也在身体力行地实践“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然而,鲁迅的笔触却不仅仅限于此,他进一步思考和展现了两个实现了“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青年人该怎么生活的问题。

我们说,一个真正的伟大作家,“对任何进步的正确的东西,他总能发现出问题。这就是作家艺术的眼光,而不是时代的、政治的、现实的眼光。”鲁迅在《伤逝》中便是以其犀利的眼光,让我们看到了“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背后的问题所在。当我们看到这一对冲出封建桎梏的青年男女,在琐碎困窘的日常生活中渐生隔阂,并最终分手,导致女方去世,男方痛悔莫及的结局时,我们那一颗叫嚷着“冲破封建专制,追求恋爱和婚姻自由”的心也会不自觉地冷静下来,并且理智地思考:这一声呐喊是否叫得太轻易?我们又是否真的准备好了承担可能出现的结局?

在《伤逝》中,鲁迅先生并未给我们提供什么既定的参考答案,我们甚至搞不清楚作者是支持还是反对冲出封建家庭、实现恋爱自由。鲁迅所塑造的文学形象是复杂的、矛盾的,涓生即代表当时的进步青年:他接受新思潮的教育,会谈雪莱谈男女平等,会欣赏子君说那句“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时的豁达无畏;同时涓生也是稚嫩的:他所谈的男女平等并未贯彻到自己组建的家庭之中,将洗衣做饭认为是子君理所应当承担的,虽心疼子君,但只一句“却万不可这样的操劳”也无济于事,再后来只是逃避到小图书馆里,认为现在的子君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子君了,然后又不止一次的想到她的死。此时的涓生已不是一个简化的进步青年或落后青年的符号,他让我们在呐喊“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是会犹豫一下,会让我们意识到“这类问题不是仅靠某一政治或道德立场就可以解决的,也不是仅仅联系某一历史环境就可以解释的。”鲁迅独特的作家眼光,便在于他穿越了时代歌颂的“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主流思想,进一步做了深入的思索。

于是乎,当我们看《蜗居》中的海藻这个人物时,似乎无法只是尖锐地评判她为了金钱与欲望离开小贝、抛弃与小贝的爱情,因为我们同时看到了她姐姐海萍的现实例子:丈夫苏淳是其大学同学,也算志同道合,两人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不可谓不是“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典范,然而一路走来却让人觉得心酸,为买房而奔波的海萍,为孩子不能养在身边而伤心的海萍,为柴米油盐尺寸小地和租客们斗嘴的海萍……如果海藻和小贝的爱情能够延续,他们的婚姻又是否会走海萍的老路……也许到那时海藻与小贝的爱情也会被遗忘在咸菜面条里,如同在阿随和几只油鸡之间默默无力的子君,我们不得不思考,当冲破一切的豪情壮志完成以后,爱情又该何处安放?

在《伤逝》中,鲁迅通过涓生之口提出了对爱情的全新认知:“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也许这打碎那个时代的热血青年对爱情所抱有的玫瑰色的梦,但这句话却深得要义,让我们看到了爱情实现的复杂性:爱情,绝不是简单的一句“冲破封建家庭”的口号。

当今社会,该坚持恋爱自由,还是听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旧是一个悬而未定的问题,有人说,现在的姑娘现实了,单单有爱情已不能满足,还得有面包;也有人将那些“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的物质女看做是这个时代爱情缺失的代表。我不否认也许真有这样的女孩,但也不承认这个是社会的主流,只能说现在的年轻人追求爱情更加谨慎也更加理智了,我们并不能责怪那些想在有面包的基础上追寻爱情的人,但我们同时又觉得爱情本就应该是飞蛾扑火似的,理智与谨慎是与爱背道而驰的……爱情如何才能获得拯救,时至如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