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变法近千年鲜有好评,唐朝另一王姓改革家也遭此厄运

导读:王叔文是顺宗朝与宦官势力作斗争的正直朝臣,他领导进行 了一场改革。 这样一个革新派却遭到历代保守人物的嫉恨, 骂他 “以邪名古今”“千古之败类!” 《资治通鉴》 笔下的王叔文也加上诸多恶名: “奸诈”“朋党专恣” “弄权纳贿”“欲夺兵权以自固”。近千年后,王叔文的同姓朴学大家王鸣盛为他平反。

至右起:刘禹锡,韦执谊,王叔文,柳宗元,王伾

王叔文(753—806年)在唐顺宗李诵为太子时,担任太子侍读,“常言民间疾苦”,深得赏识和信任。永贞元年(805年)正月,唐顺宗即位后,授翰林院待诏、度支使、盐铁转运使,联合王伾刘禹锡等人,有意推行政治改革。

永贞元年(805年)三月,宦官俱文珍联合裴钧等人,迫使唐顺宗立李纯为唐太子,八月扶立唐宪宗李纯即位,以唐顺宗为太上皇,是为“永贞内禅”。王叔文被贬为渝州司户,元和元年(806年)赐死王伾被贬为开州司马,不久病死。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韩晔、凌准、程异及韦执谊等八人,先后贬为边远八州司马,史称“二王八司马”。二王(王叔文、王伾)前后掌权146天,史称“永贞革新”。

柳宗元 独钓寒江雪

乾嘉朴学大家王鸣盛 (1722—1797年)对晚唐政治史的研究尤有建树。他分析唐代宦官掌握兵权是酿成祸乱的根源,对于历来备遭唾骂的革新派人物王叔文,大力加以褒扬,表现出非凡的胆识。王氏论述唐代宦官企图掌握兵权, 早在唐肃宗时已露出端倪, 宦官李辅国借口京师多盗, 要设羽林郎五百名, 以对抗执金吾。 大臣李揆以本朝南北衙之制不能改易滋乱为理由, 加以反对。

“但至代宗、 德宗两朝, 兵权尽入宦官。 ……自宪宗、 穆宗以下, 愈不可问”。元和以后, 朝政腐败, 宦官王守澄任神策中尉, 更立穆宗、文宗二帝。当时宦官掌握兵权, 是为 “北司”,外胁群臣, 内侮天子, 在唐晚朝已成牢固之势,无法改变。“要而言之, 则祸根总在中人得兵。” “宦竖挟君以制群臣, 天下有不乱者乎!”他对晚唐祸乱频繁的根源作了 鞭辟入里的分析。

刘禹锡《陋室铭》

王鸣盛以充分的史实、深刻的分析, 肯定了王叔文的进步作用。

第一,褒扬王叔文的革新措施具有 “改革积弊,加惠穷民”的意义。认为: “ (叔文)用心则忠, 世恶之太甚, 而不加详察。” 他一一列举王叔文的革新措施:

二月,贬京兆尹李实为通州长史;同月, 诸道除正敕率税外, 诸色杂税并宜禁断, 除上供外不得别有进奉; 又罢五坊宫市(“皆宦者所为害民之事”)。

三月,出宫女三百人于安国寺,又出掖廷教坊女乐六百人于九仙门, 召其亲族归之。

五月,以右金吾卫大将军范希朝为神策统军,充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节度使。

六月,诏令凡贞元二十一年十月以前百姓所欠诸色课利租赋钱帛, 共五十二万六千八百四十一贯、 石、 匹、 束, 并除免

七月,赠故忠州别驾陆贽为兵部尚书,赠故道州刺史阳城为左散骑常传。

总起来,王氏对王叔文 “永贞新政”作了很高的评价:“黜聚敛之小人,褒忠贤于已往, 改革积弊, 加惠穷民, 自天宝以至贞元, 少有及此者!”

刘禹锡被贬二十三年后与白居易在扬州相逢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

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

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

暂凭杯酒长精神。

第二,王氏针对司马光错误指责王叔文 “欲夺兵权以自固”,论述王叔文此举是为挽救唐后期的危难局势。他强调宦官掌握兵权是造成唐后期政治混乱的关键问题, 认为:

由于唐德宗委任宦官掌握左右神策、 天威等军, 又置护军中尉、中卫军分提禁兵, 是以“威柄下迁, 政在宦人,举手伸缩,便有轻重。至慓士奇材, 则养以为子, 巨镇强藩, 则争出我门。”祸乱由此而生。因此王叔文谋夺宦官兵权绝不是企图稳固私位, 而是忠于唐室、忠于国家的行动。

他进而指出:王叔文任用范希朝, 确是当时掌握兵权的合适人选,他治军严毅, 屡有安民御侮保塞之功,名闻军中,当世比之赵充国。所以王鸣盛论定:“叔文之用希朝, 举贤为国, 可谓忠矣!”

八司马

并且称赞王叔文所任用的 “八司马” 也皆一时之选:

“无论刘禹锡、柳宗元才绝等伦,即韩华亦有俊才;陈谏警敏, 一阅簿籍, 终身不忘; 凌准有史学; 韩泰有筹画, 能决大事; 程异居乡称孝, 精吏治, 厉己竭 节, 矫革积弊, 没无留赀。”

还举出柳宗元是受王叔文牵连而废黜的, 但他在写给友人的书信中却称道王叔文的才能品格, 自谓 “与负罪者 (指王叔文) 亲善,奇其能, 谓可共立仁义、裨教化”,又为王叔文之母刘夫人作墓志铭, 称赞叔文 “坚明直亮,有文武之用”。

王鸣盛敢于肯定革新派的历史作用,在当时是很进步的思想。他一扫千年来各种守旧人物加在革新派领袖身上的诬枉不实之词, 赞扬了正直人物对邪恶势力的斗争。 其视野达到唐代后期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显示出具有开阔的眼光。可以说,王鸣盛的有关论述是 18 世纪晚唐政治史研究的一个突破。

王夫之(1619—1692年),别号船山先生,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

对比17 世纪中叶王夫之对王叔文的评论来, 二者有相通之处。 王夫之也肯定王叔文 “革德宗末年之乱政, 以快人心、清国纪, 亦云善矣”。 但又贬责他的动机和品德: “器小而易盈,气浮而不守”“胶漆以固其类, 亢傲以待异己, 得志自矜”。这又跟保守派观点部分妥协。

王鸣盛则说:“叔文行政,上利于国,下利于民, 独不利于弄权之阉宦、 跋扈之强藩。”他支持历史上革新派的态度非常鲜明! 在这个问题上,王鸣盛的见解超过王夫之。 况且王夫之 《读通鉴论》 当时并未流传, 王鸣盛所论更具有力辟众议的勇气。

王鸣盛以是否改善政治为标准,明确表示自己的爱憎褒贬,丝毫不含糊其词。熟悉唐史的李慈铭对 “顺宗纪所书善政” 条表示激赏,说: “此论千古巨眼。”他赞成王鸣盛对王叔文、李训夺取宦官兵权的评论, 因为: “中人久统两军, 将校皆已帖伏, 惟知有中尉, 不知有天子。……尔时宦寺已中外蟠结, 牢不可破。”

甘露之变 宦官仇士良对付唐文宗就像老鹰抓小鸡

乾隆年间号称天下升平,考证学风方炽于世; 在此情况下,王鸣盛却能借论史来表达自己 “经国养民” 的志趣。他不以考史为限,在乾嘉特殊的社会条件和学术风气中, 能够继承历代儒家优秀人物的经世思想和忧患意识, 这在当时确属更高的思想境界。

他的诗集中有的篇章也表达了与此相通的感情。如《采煤叹》 一首, 写他对处于社会底层的采煤工的深切同情, 和对权贵奢侈生活的谴责, 诗云:

小车轧轧黄尘下,

正是西山采煤者。

天寒日暮采不休,

面目黧黑泥没踝。

南人用薪劳担肩,

北人用煤煤更难。

长安城中几万户,

朱门金盏酒肉腐,

吁嗟谁怜采煤苦!

联系到这些敢于直面社会不合理现实的诗句, 我们更能体会到王鸣盛在考史形式下所寓寄的 “经国养民” 的情怀,他外表似乎平静而内心却是炽烈的。

八旬长者士人风范薪火相传,三十余年治学菁华今朝问世 。

作者受教于陈寅恪弟子刘节、师从史学大家白寿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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