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虎女
冬至救人
“黑耳朵,你这是忙着赶冬至呢!”幕色中放羊回来的爷爷,发现少了一只母羊,紧紧腰上麻绳,顶着白毛风又返回锅撑子山。月上中空时,才在沙蒿堆里找到已经分娩的黑耳朵。爷爷把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揣进白茬皮袄里,快步往回走。“嗷嗷、嗷嗷......”爷爷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在东沙梁上跃动。“遇见鬼了!”爷爷心里一惊正想绕行,只见白影子不动了。“救命呀!救命呀!”爷爷急忙迎过去,白影子也随着风沙向爷爷挪移。近了,是个人,更近了,是个一丝不挂的男人。裸男趔趔趄趄奔来,“扑通”一声跪在爷爷面前。爷爷赶紧脱下大皮袄给他披上,又把狗皮帽子扣在他头上。那人像化冻的葱一样瘫倒在沙窝子里。“你如果不站起来,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冻成冰疙瘩。”那人使了使劲还是站不起来,爷爷像拔萝卜一样,把他从沙窝子里拽了出来,一手抱着小羊羔,一手搀扶着那人,一步步挪蹭到家。
爷爷用雪把那人从耳朵到脚趾搓了一个遍,给他灌下足有2两白酒和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待那人缓过命来,又喂他吃下一碗萝卜馅饺子。
“我叫陈永清,枕头沟人,因老婆要生小孩,就背了粮食去县城兑换点她坐月子的用品。日本人在咱林西县设立了“海关分卡”,商人不敢白天做买卖,只能在夜晚私下交易。我换了点红糖、草纸和羊肉,连夜朝近路往回赶,哪成想遇见劫道的,抢走东西,连穿的衣服也被扒个精光,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那天,是1944年的冬至。那年,冻死了许多外地来林西逃荒的人。
那年腊八,天嘎嘎的冷。日落时分,我顶着刺骨的北风,龇牙唱着“红梅花儿开在,我们家的锅台上,奶奶熬的腊八粥,那叫一个香!”兴冲冲地拐进胡同,只见我家门前黑压压一群人。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黑,两条细腿顿时软绵绵的,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邻居们急忙把我扶住。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看连脊的家属房“还好,房顶还在!”
进院一看,那张花了爱人3个月工资买的婚床,变成黑乎乎的铁丝网戳在墙边,那张我每天对镜描眉画唇的梳妆台,糊锅底一样摆在院中央。
进屋一看,贴着大红喜字的雪白新房,变成了烧砖窑。爱人正从烧掉门的大衣柜里,往外拽冒着青烟的衣物、行李。“我怕你下午回来太冷,上班走时往炉子里多压了些煤,谁知火墙烤着了席梦思床......”“我接孩子放学回来,发现满屋子是烟,扒墙一看,你们家屋里火光闪闪。”邻居丁姐说。“是邻居们压水的压水、骑墙的骑墙(大门锁着)、递水的递水、泼水的泼水......才没火烧连营。”一清早,40里地之外那黄灿灿、热腾腾的腊八粥就对我咧嘴笑,酸溜溜的猪肉酸菜炖粉条也向我把手招,胃里瞬间伸出无数的小舌头,弄得我把抓把挠。于是不听爱人劝阻,不顾天寒地冻,坐上班车回娘家——只为赶趟嘴!寒风中,我流着泪、红着脸,向邻居们深深弯下身怀六甲的粗腰。
作者简介:史虎琴,笔名虎女,赤峰市作协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会员。作品曾在《百柳》《吴地文化闪小说》《北京阅读》《传奇文学》《今古传奇》等刊物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