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师傅故事新编(3)
第三篇 农场老职工
在我1971年到黄山茶林场十连务农的几年里,十连二百多名员工,主要是1968年来的66、67届中学生,一般统称“老三届”;其次是1971年及以后来的70、72、73等几届中学生,一般统称“七几届”;再有几位1965年来的社会青年,一般称为“老队员”;还有二三十位茶林场前身农场留下来的员工,一般称为“老职工”。
“老三届”、“七几届”、“老队员”都是来自上海的青年,“老职工”则是安徽当地人,当年多为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黄山茶林场的老职工为茶林场的建设和发展做出过很多贡献,与我们知青关系也比较融洽,有的还成了很好的朋友。这些年我们回茶林场故地怀旧,都要去探望仍居住在谭家桥(茶林场场部所在地)的原十连老职工。因为黄山茶林场是上海市属农场,老职工们享受的是上海待遇,他们的子女后代大多上学、工作、生活在上海,境况都不错,因此他们都有安稳、平和的晚年。不过,当年在教育水平、文化素养和生活习惯方面,老职工与上海知青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因此在日常相处中闹出过一些笑话或怪事,今天就说说记忆里的几件小事。
我们70届刚到十连的时候,听老三届农友说,1968年他们刚来的时候,连队领导是原劳改农场留下来的老职工,安徽本地人,眼界窄,见识少。领导们到上海去出差,回来后津津乐道:上海的“豆腐”真好吃,这种“豆腐”怎么这么好吃呢?闻者不知他们说的是何物,后来才明白他们说的是上海的一种冷饮-中冰砖,不禁哄笑不止。
他们还说上海的阳春面最合算,两位安徽人,每人买一碗8分钱的阳春面,就把店堂餐桌上的一钵头辣椒酱吃个精光,吃得满头大汗。他们山里人喜欢吃辣的,吃得很舒服,因为辣椒酱是不要钱的,不吃白不吃。
“豆腐和辣椒酱”,几乎成了老职工的写照,在连队知青口里代代相传,流传了下来。如今,犹如一种历史标记,形象地记载了当年山区人民的贫困以及他们乐观的生活态度。
第二天早上,这位知青就给了他一小块压缩饼干,他吃了,觉得味道不错,很开心地带领大家出工去了。可是上午10点钟不到,他肚子咕咕叫了,又不好意思问,到了10点半实在饿得不行,只好找了个借口,叫大家收工了,他急忙赶回家去吃东西充饥。这天上午,知青们少干了1个多小时的活,都是借了这一小块压缩饼干的光。
过了几天,这位领导找了个机会,问那位给他压缩饼干的知青,吃了压缩饼干,没过多久肚子就饿了,根本不像你说的可以三天肚子不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知青问他,你喝水了没有?他说喝了,喝了不多。那位知青就告诉他,问题就出在你水喝得太少了,最起码要喝3、4杯水,让压缩饼干充分膨胀起来,那就可以保证你三天肚子不饿了。领导听了,将信将疑,又没办法验证,只好算了。知青们暗地里捧腹大笑,哈哈哈!真是一群坏料。
现在有不少人养狗,花在一只狗身上的开销,往往比养一个人还高。有的宠物狗,身价动辄数千上万元。可是在知青上山下乡那个年代,山区一只狗的身价甚至比不上一只下蛋鸡。我在黄山茶林场时,有一次听到老职工宿舍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急忙跑过去看,原来是老职工老胡(绰号老猴子)的老婆罗秀英,在打自家的狗。这只狗把她家里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咬死了,她就把狗吊起来,用木棍狠打。那狗被打得皮开肉绽,她还把盐撒在狗的伤口上,打几下,就撒一把盐,再打几下,再撒一把盐。那狗不停地惨叫,死去活来。可见一只下蛋鸡,对于一个穷困家庭的意义,可是一个人如此心狠手辣,也实在是少见。
刚才说了农场老职工的一些事情,现在再说说一位老领导。他就是1971年年末,到我连担任党支部书记、指导员的崔震。崔震(原名崔之旺)是一位14岁半入党的老革命,担任过上海市黄山茶林场的场长,还是姚文元的入党介绍人。崔震在文革中遭受迫害,被打倒在地,一直到9.13林彪事件后才得到解放,来我连任职。
崔震作为一位老领导,工作能力强,思路开阔,条理清楚。他刚到连队,在全连大会上的第一句话就是“丑媳妇不怕见公婆”,鼓励大家要穷则思变。接着为连队规划美好的前景,他说,青屯公路(205省道)望下看,要“猪满圈,鱼满塘,鸡鸭成群,花果香”,还要“山上霓虹灯,山下骑白马”。要知道这是在文革中,在“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政治气氛下,能说出这样的话,是需要一定胆识和远见的。崔震说的“山上霓虹灯,山下骑白马”不正是今天正在开发的东黄山的雏形吗?
说实话,当时我们连队的知青在生活上没有吃很多的苦,连队自己养猪、养牛、养羊、养鸭、养鸡、种果树。桃树苗是从无锡运过来的,还种玫瑰花,培育白木耳。那时候,白木耳是高档营养品,不少知青吃过连队自己培育的白木耳呢。
连队在星期天组织民兵活动,到石门水库附近的山上去摘野生杨梅。摘了杨梅去场部卖,1斤1毛钱。场部职工不知道我们这里有杨梅,所以杨梅卖得很好,很快就卖光了。卖杨梅的钱拿去买书,办起了连队的图书馆。还组织老高三知青,教我们70届以下的农友学文化,这在当时就是超前意识。
崔震与时任上海农场局党委书记肖习琛,解放初期同在上海市嵩山区工作,是战友、同事。有一次肖习琛到连队来看望崔震,有人通知了崔震。崔震知道后,在原地待着不动,大约过了7、8分钟左右,才慢慢地开始朝连部方向走去,快到连部的时候奔跑起来,看到肖习琛就把手伸了过去。此时他头上冒着汗,气喘吁吁的,好像是从老远的地方奔跑过来的。我看在眼里,心想崔震太虚伪了吧?其实,崔震开始时站在原地不动,也许是在构思,局领导来了,自己该汇报些什么,想清楚了,才去迎接,确是高人!
崔震有两句名言,一句是针对偷懒、不想干活的人,说他们是“造大粪的机器”;还有一句,针对知青中有人为了“情”要动刀,他说:“冲动是魔鬼”。这句话现在已被广泛应用,事实证明言之有理!
撰文/毛伯钧
编辑/王云飞
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