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作家•年集备选•散文】奶奶的烟袋◇秒针（黑龙江）
【作者简介】秒针 黑龙江省牡丹江人，喜欢用文字抒发情感，偶有作品发表于报刊及网络平台
《中国百佳传世经典诗歌（散文、散文诗、小小说）年鉴（2018卷第一部）》作品入编工作已经启动。
《中国百佳传世经典散文年鉴（2018卷第一部）》备选作品
奶奶的烟袋
作者：秒针（黑龙江）
主编：仝仲堡（山西）
人都说：东北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十八岁的姑娘叼烟袋，养个孩子吊起来。
从我记事时起，这些“怪”象就已经很少见了，给我童年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奶奶的烟袋。
乌黑的长烟杆儿，一头是黄铜的烟锅，一头是不知啥材质做的烟嘴，印象中它非常润滑而通透。
听奶奶说过，那是她结婚时，娘给的。现在想想，那么老的物件，应该是玉做的。只是那时候不懂古玩玉器，这杆烟袋后来陪奶奶一起埋进了坟墓里。
在那个年代，集市限制烟叶买卖，奶奶吸的烟叶要自己种。每年春天，奶奶会用一个破盆子，装满土，把上一年留下的烟籽均匀地撒在盆里，再盖上一层细沙土，浇上水，一周左右就冒出了小芽儿。
奶奶每天都趴在窗台上看这些小苗儿。弟妹年纪小，看着绿油油的小苗儿，总想伸手去摸一摸，这时奶奶就会伸出那杆大烟袋，“砰”地一声，刨在窗台上，吓得弟妹们再也不敢靠近。
天暖了，盆里的烟苗长到十多公分高时，奶奶小心翼翼地把育在盆里的烟苗移裁在自家的院子里。那段日子，奶奶像呵护我们姊妹一样用心地管理她的烟苗，每天浇水、锄地、拔草。
春种秋收，那些散发着刺鼻辣味儿的烟叶，就是奶奶的宝贝。整齐地摆放在仓房通风透气的地方，阴凉干后，再被奶奶一口一口地吸食殆尽。奶奶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幸福着她的幸福。
那时日子穷，两分钱一盒的火柴也要节省着用。为了少浪费火柴，奶奶把灶膛里尚未完全燃尽的柴火扒出来，装进她自己用碎麻绳掺着黄粘泥做成的泥盆里，挪动她那三寸金莲，快速在火上踩过，把火踩踏瓷实，让火燃烧的速度和热量散发慢些。
这泥盆有个温暖的名字叫“火盆”。奶奶就像抱着个大元宝似的把火盆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火炕上，然后盘腿坐在火盆旁。
直到现在我对奶奶盘腿的坐姿还记忆犹新。两个膝盖上下重叠，两脚撇向两边，一坐就是几小时，那功夫实在了得。
“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最后一口饭尚未咽下，奶奶就操起那杆大烟袋，用三根手指从烟盒子里捏起一大撮儿碎烟叶，娴熟地装进锃黄发亮的烟锅里；再用大拇指用力向下压了又压，直到再也装不进去为止。
烟嘴叼在嘴里，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袋杆儿，伸直腰板，向后微挺，烟锅倾斜着慢慢地卧进火盆里。随着“吧嗒、吧嗒”吮吸烟嘴的声音，一口一口的青烟被吐出，浓烈的旱烟味儿弥漫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在我们东北，房屋的结构是一进三室，中间灶房，东西两边各一间卧室；长辈住东，小辈住西。家里兄弟姐妹多，西屋不够住，不知为什么，单单是我被安排与爷爷奶奶同住东屋，而且还要与奶奶共盖一床被子。
每晚睡前，奶奶都会把烟锅塞满，侧躺着身子，嘴里含着那润滑的烟嘴，单手扶着细长的烟杆儿。黑夜里，那烟锅里的旱烟随着“吧嗒、吧嗒”声，一明一暗，恍恍惚惚伴我入眠。
烟袋吸得时间长了，烟杆里会存留很多粘稠的烟油子。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奶奶的这杆烟袋，还担负着“治病救人”的重任。
村里有个八奶奶，常年病秧秧的，一张脸蜡黄蜡黄，三天两头来找奶奶要烟油子。每次奶奶都从笤帚上掐下一根长篾，拔下烟嘴和烟锅，把长篾插进烟杆儿里，轻轻地抽出，那黏糊糊的烟油子就被带了出来。这时，八奶奶就像得了“神药圣水”一样，把粘满烟油子的笤帚篾，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白纸上，隔着白纸轻捏住笤帚篾，然后抽出，烟油子就留在白纸上了。
这就是治疗八奶奶头疼的“良药”，抹在太阳穴上，再贴上去一小块白纸，八奶奶就可以精神抖擞地走回家了。
那时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向奶奶来讨要烟油子拿回去“治病”，奶奶也从不吝惜，每每都是热心相送。可这“治病救人”的“良药”却差点儿让奶奶摊上了大事。
邻居三丫吃过早饭来我家玩，不一会，她就说头疼，要回家。奶奶也是出于好心，拉过三丫，在她太阳穴上贴了两块儿抹了烟油子的纸片，告诉三丫回家躺会儿就好了。到了晌午，三丫不但没好，反而呕吐不止，人也有些昏迷了，随即被马车拉着送到了县城的医院。
后来三丫出院回来了，三丫妈来我家对奶奶说:“我家三丫捡条命，大夫说了，要是再晚点就没得救了。感冒是小事，是尼古丁中毒了，以后你可别拿你那尼古丁给人瞎治病了。”
奶奶一脸的蒙，我们当时也没听懂啥叫尼古丁，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肯定是那烟油子惹的祸。
三丫妈说完话，脸一甩，明显不高兴地走了。之后妈妈买了糖果、罐头、桃酥给三丫送去。那时我在想: 哎！生病也挺好，能有那么多好吃的。
自从这件事后，村里人都知道奶奶烟袋里的烟油子叫“尼古丁”，可以要人的命，没人再拿它当“良药”，就连八奶奶也不敢再用它治头疼了。
奶奶也吸取了教训，改变了自己从祖辈那里传承下来烟油子“治病”的传统观念，也终结了自己的“善举”。
这件事却没能改变奶奶吸烟的习惯，她依旧每天叼着陪伴了她一辈子的烟袋，“吧嗒、吧嗒”地吞吐着属于她的那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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