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程原创散文丨一根桌子腿

一根桌子腿

文/历程

我家有一张八仙桌，配一对太师椅子。这是我结婚的时候，母亲协助邻居家木匠志金大哥，亲自动手，为我们结婚做的一件重要家具。这桌椅，四十年了，一直陪伴着我们！

祖父母也给我们留下过一套八仙桌椅。吃食堂的时候，四条腿被锯断，成了食堂的饭桌。椅子还在用，有一只椅子的扶手还是断了的。

1978年秋天，我已经接到了泰安师专的入学通知书。从未见过面的舅舅带着表姐夫和表弟从安徽来了。舅舅是木匠，表姐夫和表弟都是他的徒弟。他们是来我们这边找木工活做的，也顺便看看我们母子们。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木匠来了，不几天，他们爷几个，就把祖父母的那套八仙桌椅修复改造好了！屋子里摆上这八仙桌椅，简直就是蓬荜生辉，焕然一新！堂屋正中，对门摆上八仙桌，一边一把椅子，后面放一长条几。正面墙上挂一幅中堂，很有端庄严正，富丽堂皇的感觉！

要知道，那几年，正是经常有人来给我说媒相亲的时节。每当有人来相亲，母亲堂嫂她们总是张罗着把堂哥家的八仙桌椅搬到我们家里来。堂哥家那套桌椅，是堂嫂出嫁时娘家陪送的嫁妆，桌缝隙很大了。如今，舅舅修复改造后的这套桌椅，可比堂哥家那套桌椅气派多了！

不久，我就去泰安上学了。寒假，我回家，看到屋子里依然是我们原来用的那个破旧抽屉桌，只是两边的椅子却没有了！原来，那套桌椅，被他们卖掉了！就这样，祖父母的东西，基本上没有什么了！

在师专读了两年书，毕业后，被分配到肥城县第十二中学。校址在肥城桃园屯头村，是桃园公社政府驻地。两年后，十二中改为肥城市第三中学。1981年，我有了对象，要结婚了。母亲张罗着给我们准备结婚用的东西。

我对门邻居，志金大哥，是我们村的老木匠，也是我村知名度很高，出头露面的人。他有好多徒弟，后来有四五个人也成了当地有名的木匠。

那年，他已年近六十，他说：“兄弟，我给你做这几件家具，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套家具了，也算是我给你留一个念想吧！”

可能是门里出身的原因吧，我的母亲也会做木工活。凿卯开榫，拉锯推刨，好多木工活她都会。于是就备料，买木头。国槐木，做腿枨边，香椿木，做桌子面心。接着就是下料，熏烤木料——以防木料开裂变形。熏烤木料时，要把木料放在一个熏烤池子里。池子里放好多锯末，生火点燃锯末，等明火灭了，再把木料摞在上面。木料必须要不时翻动，否则，下面离锯末火近，烤的时间长了，木料就会被烤糊了，而离火远的木料却不能烤着。火既不能灭，也不能有明火。一晚上要两三次翻动木料，伺弄锯末火。当年母亲的辛勤劳苦，可想而知！

到了开工做起来，才发现，可能是预备的木料漏了吧，就是缺一根桌子腿的料。那个时候，就是这一根桌子腿，也是很难找到啊！志金大哥在我们家院子里看来看去，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以用做桌子腿的东西——

南墙根有一棵弯弯的槐树，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是自己从墙根处冒出来的。黑黢黢的树干，布满了节疤和树瘤。弯弯的枝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新枝。从我小时候，就记得这棵树是这样的。也没有发现它长粗多少，就对掐粗的样子。我曾在那棵树下面挖过一个萝卜窨子。春末夏初时候，下到窨子里面，在底下一抬头，可以看到那弯弯的槐树枝头，挂着几串白白的槐花。这棵树的旁边，有两棵枣树，两棵枣树间，有一个花岗石的大石臼。

志金大哥决定用这棵树来做桌子腿。于是，锯树，下料。这棵树虽是其貌不扬，可木质却是稀奇的好，不但木纹好，还又硬又结实！木匠大哥一直夸奖这木质，简直比国槐要好多了！对这棵树来说，也算是得其人，得其时，得其用，得其所了！

还得要烤木头……母亲又把这棵刚锯掉的槐树烤了几个日夜！

桌椅做成了！另外还做了一个桌柜，一张大床。母亲为我们做了一套崭新的家具！我们家有了我们自己的八仙桌椅！这在当时的寻常农家，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喜事啊！我们村里，有这样桌椅的人家，也是屈指可数！志金大哥说，这是木匠张辰贵留下的样式。张辰贵，是我们那里四乡八村的知名木匠。

据说，最能考验木工手艺的活，是割角拼缝。见过好多旧家具，角缝，板缝不开裂的不多。而我们这套桌椅，四十年了，角，缝，都是纹丝不动！

志金大哥，去世可能有三十年了吧！谨以此文，作为对他的纪念！

我的母亲去世也十多年了！这桌椅，我一直留着，就在我们房间！“父书母杯，手泽口泽存焉”。这八仙桌椅，寄存着母亲的心血，母亲的辛劳，母亲的汗水，母亲对我们的厚爱……

怀念母亲！怀念母亲！母亲，是我心底永远的痛！

（2021年1月26日于济南）

【作者简介】历程（男），山东省肥城市人，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