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彼时觉得盛大而浪漫，此时看来，落寞而伤感
文/江锦灵（江西）
仿佛每部蹩足的影视剧里都有一个胖子的人设，他要么负责搞笑，要么承担反衬。我的青春却非偶像剧里，就有一个胖子，似乎跳出这等人设。
在我的过去完成时里，《男人哭吧不是罪》既是刘德华唱的，也是九九X班的胖子唱的。尴尬且诡异的是，我先听了那个胖子唱，然后再找到原唱刘德华。
那是一个世纪之交的夏夜，特定的时空背景下，加持了特定的寓意。那个夏夜，貌似拥有春宵的感觉，彼时觉得盛大而浪漫，此时看来，落寞而伤感。
赛了一场球的一群小伙子一边揩汗，一边拧着空肚子就去掠夺食堂。原本食堂这会儿该打烊了，估计食堂师傅们对这一帮荷尔蒙不知如何兜售的男生们颇为头疼，可又不能跟生意和钱过意不去，或许经历一番权衡后，乃预留下一个师傅和“残羹剩饭”，静待他们来席卷。他们中，也有包括我在内的我班队员们。
九九X班的队伍中有一个胖子，几乎从头胖到脚，感觉连头发都是粗的，十分地打眼。他话语比身体更张扬，“出口成脏”地谈论着之前的球赛，净骂队友和别班球员打得有多烂，而只字不提他自个的蹩脚表现，他忘了自个也只不过凭着体重的优势在内线凶猛地腾挪，才贡献了几个篮板。
其实我不是要关注他，而是他那身形，冲撞在空气里，连空气都会发出闷响，也就不由得我不关注。之前，他如同一头怒不可遏的河马，奔突在赛场上，现在又如一头暴跳如雷的公牛，冲刷在去食堂的途中。关注他的岂止我一人？
打好饭菜，九九X班的队员们在食堂坐定，我班的队员们就坐在九九X班的旁边。饭菜一上桌，胖子这下不言语了，埋头狠吃，只听见筷子扒拉碗的碰撞声，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把他跟前的饭菜一扫而空，就食量而言，他一个抵我两个。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都去洗碗，除了他，心安理得地摊坐在餐桌旁。他的碗，被他同学一同拿去洗了。还享有如此待遇！不知是他同学惧怕他，还是他们之前有什么约定，或洗碗是轮当的。
步出食堂，他又张牙舞爪地谈论着什么。拐过食堂的正门，与食堂只一墙之隔的大礼堂门外，有一小型草坪，一群人正在举办露天演唱会。台上早已有人手持麦克风唱歌，做作出明星的身姿。台下坐了几十号听众，一个个像沐浴于摇头的电风扇一般，面对着台上的歌者。胖子这下更来劲了，貌似摆出“踢台”的架势，他趾高气昂地率领九九X班的队伍戳入其间。
此处也不知是谁经营的唱歌摊点，这可是当下所谓的音乐会所、量贩式KTV的雏形。我们从未见识过，去看看热闹也不错，我班的队伍也就顺势混入人群。
等前一名“歌手”唱罢，胖子就急不可耐地冲上台，夺过了麦克风，对着操作机器的老板说：“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可谓直奔主题，连商量余地都没有，看来不只一次光顾，他跟老板应该很熟。
在前奏的时间里，胖子没有僵直地杵在舞台上，而是学歌星作派，随着节奏摆手扭身，还别说，他的姿势比上一位自然多了。胖子终于开声了，台下的掌声几乎与他的声音同步响起，莫非他已然圈了不少粉丝，不得而知。在这等氛围下，我也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虽然自己不知道他唱得如何，但看听众的反应，应该很不错。后来我听了天王的原唱，才知他唱得真不赖。
舞台上的胖子，似乎不那么令人讨厌了。可后来的事，又让我不得不鄙视他。
胖子穿了一件花短裤，而且是很土的那种碎花，招摇在男生宿舍的走廊。悠长昏暗的廊道，瞬间亮了三分，楼外的夜色在路灯里更加动荡不安。他还大呼小叫着，生怕两边寝室的人不知道，这嗓音适合唱摇滚。
呼叫过后，就飙着歌来到我寝室的斜对门，好像是来找一老乡说什么。他们就在门口交谈着，说着说着，嘴巴里冒出了不少重口味的词眼，特别撩耳，也不避讳什么。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男生觉得好奇，就凑近了旁观，像当下“吃瓜的群众”。这才看清了，他一只手上还攥了一件短裤，也是碎花的那种，估计胖子是“碎花控”。
他们交谈的中心内容是，对方要借胖子的碎花短裤穿，大概说什么“性感”“来劲”什么的。胖子表现得不太愿意，说这种短裤是自个的钟爱，也好难买，对方穿不了。其实，胖子都已经拿过来了，说明心里已然同意，只是想表达一下他的碎花短裤很金贵，或矫情一下。
稍微退后一步瞧去，胖子虽看起来胖，但身体是蛮结实的，肥肉并不多，应该是骨头粗。那碎花短裤穿在他身上，紧绷绷的，两屁股蛋子浑圆欲出。凭借这个癖好，他也可横那么一横。
后来，听说他被美术班的人修理了，多半因为太嚣张了。一次在过道上碰见，他脸上确实挂了彩。他严重超标的大头微垂，表情凶悍地呼啸而过，只是凶悍的下面，添了一分颓丧。
再后来，又听说他被收拾了，连他班同学都不怎么待见他。就此，他沉寂了好一段时日，像蔫瘪了的果子。此时，他可以高唱一曲《男人哭吧不是罪》。曾经他是多么拉风：某个晚自习后，水池旁排满了洗衣服的人，他居然强悍地插进来，二话不说地把别人的塑料桶推向一边，只管操持自己的脸盆接水，把衣服扭搓得“答答”作响，又潇洒地走人，那人杵在一边，敢怒不敢言，其他人不敢吱声，我也只顾低头搓洗，只听见水哗啦哗啦地流，以及衣服被手使劲地搓和拧。
当他“失势”了，依然没人敢吱声。下铺的同学忆起我们被美术班抢占球场的经历，忽然说有些同情他了，可谓同病相怜，毕竟都是普师班的，似乎又比其它专业的亲近些。想想也是，普师班的人被美术班的收拾了，也算是一种集体的耻辱，无形中我们每一个普师班的人都分担着一份耻辱感。
估摸着人都这样，不断地画圈子，圈子内的人就亲，圈子外的人自然生分些。当把圈子画大时，之前圈外的一部分人被画进来了，原本生分的又变亲了，可同时又诞生了新的生分人群，就是大圈外的人。随着圈子的不断壮大，跟我们生分的人不断地外推。正如，同是九九X班的人，自然比同是普师班的人亲些，毕竟他们同学嘛；同是普师班的人，自然比其它专业的人亲些，毕竟同专业嘛；同是万年师范的人，自然比其它师范的人亲些，毕竟是校友嘛。
我和这九九X班的胖子从未直接打过照面，自然说不上亲与非亲，竟会突然在某个夜里因为一段旋律而想起，还拔萝卜带泥地拉出这么多的情节。后来他如何，不得而知，似乎也没必要得知。所谓相忘于江湖，在此也居然适用？
作者简介：江锦灵，江西余干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余干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中国校园文学》《星星》《星火》《回族文学》《江西日报》《羊城晚报》等百余种报刊。获第七届井冈山文学奖。
责任编辑：王建皓、吴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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