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王小义: 蜗牛·青蛙·老虎桥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31】

蜗牛·青蛙·老虎桥

深 圳        王小义

在外久了,故乡变他乡,蜗牛青蛙也就只能成为儿时的记忆了。

在深圳,周末每次陪女儿去附近的宝安公园,她都习惯性地用小手拉着我先来到池塘边,说是看青蛙。池塘像个屁股帘子,小得可怜,一潭绿水,死气沉沉,好则有几株睡莲和一座石砌的小桥点缀,引来了些许儿童围观,一少一老的对话多了,也便多了几许生机。其实一次青蛙也没看到,女儿每次都很失望,倒是有几只小鲫鱼摇头摆尾,悠哉悠哉,女儿很开心,每次问个不停,算是给失望之中的一丝安慰。

夏天雨后,经常听到从公园的下水道或者池塘边传来类似青蛙的叫声,浑厚、高亢、嘹亮,有人说那不是青蛙,是牛蛙,大概因其叫声似牛得名,无水也能生存,但长什么样,我至今也没见过,猜想像青蛙,毕竟都是蛙类。

一次暴雨过后,天格外蓝,我带女儿回家穿过公园,空气异常清新。公园里道路两边草丛里、树杆上、植物径上等,随处可见广东蜗牛,个超级大,有点像老家河里的扭劲螺壳,女儿欢喜得指着说“螺壳,螺壳。”我说“是蜗牛,不是螺壳。” “不是蜗牛,是螺壳。”她犟着嘴便蹲下来凑近,左看右看,伸出小手指想摸,又胆怯,缩回去,继尔找来一根小树枝,轻轻试着捅了一下说“螺壳,螺壳,你出来跟我玩呀!”见一动不动,又用捅了捅,口中念念有词,认真研究了好一阵子。天色将晚,方依依不舍地离开,一路上不时地回头张望。

路上,女儿问了一大堆有关“螺壳”的问题,螺壳有家吗?螺壳啥时候回家找妈妈?螺壳喝水吗?螺壳吃什么呀?螺壳为什么不在水里,却在公园里?… …

“河里要命,没法子呆啊!再说了公园里空气好。”

“哦——”我知道女儿不懂。

刚来深圳时初次见这种蜗牛,我也误以为是老家的扭劲螺壳,还纳闷,广东居然有这种旱地螺壳?后来,见到了真面目,才知道原来是广式蜗牛,个大,壳沉,与众不同,公园居多。不像老家的蜗牛,个小,壳薄,最大的也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并且多生活在土坯墙上的罅隙里,凡经过处,必留下一道道银白色痕迹。在农村,你若远远发现阳光照射下的那些上了岁数的土坏房的后墙上、山墙上,像蜘蛛网似的闪闪发光,那一定是蜗牛们的杰作。

所在的城市多河少蛙,也许只能从餐桌上见到,惨不忍睹。青蛙没看到,蝌蚪更绝迹,想听一声真正儿时的蛙叫都成为奢望。能看到巨型蜗牛,女儿每次都很兴奋,我也情不自禁地多次给女儿讲起小时候乡下属于青蛙们的节日盛况。

小时候的夏季,印象最深的是雨多,水多,河沟也多,动不动就下得沟满河平,还隔三差五地涨次洪水,有时全村出动修护河堤,有时大人小孩一齐从堂屋里隔着门桥往外舀水,人们好像都习惯了,也从未听说过多少年一遇天灾的鬼话。河里几十年从未干过,自然就鱼多,虾多,蛙多,泥鳅多。午后,房后那条河两岸的树荫凉里到处都是乘凉纳鞋底子的妇女,占方的,打升级的,蹲着坐着钓鱼的人自不必说,连队里开会离不开河边,经常还会看到村里的年轻人扛着台网、拎着撒网三三两两的到附近的野河里、田间地头的沟里去逮鱼,归来时必是收获颇丰,再分给邻里,有鱼同享。那时虽穷,但邻里很和睦,除了种地的牛、犁、耙、打药桶等共享外,碰上包扁食、蒸肉、蒸槐花、蒸榆钱、炸芝麻叶、下锅等改善生活,必会主动给左邻右舍端一碗偿偿,有福同享。我喜欢乡下胜过城市也多缘于此,楼上楼下左右邻居老死不相往来不说,即使同在一个城市的发小、同学、亲戚等,一年也难得见上三二面,人们似乎总是那么忙,总有干不完的事,扯不完淡,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城市的现代化和忙碌的节凑,早已拉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淡化了感情,于是一部分人的孤独和寂寞便油然而生,甚至泛滥成灾。

暴雨过后的夏夜,最兴奋最热闹的就属青蛙。突然一夜之间,河面上冒出了一层身披绿衣肚皮雪白的青蛙,仿佛下的不是雨,是青蛙,成千上万,趴在水面上,鼓着眼,伸着后腿,腮帮子憋得跟一边塞一个乒乓球一样,一个个跟吃了春药似的,“吱哇吱哇”的叫,一个赛过一个,一阵响过一阵,振耳欲聋,响彻云霄。每次大合唱,我们立马都会嗅到一股刺鼻的腥味,仿佛那声音不是从空气中传来,而是它们张嘴直接塞进数丈之外我们的口腔里。凡事过犹不及,就像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倒胃一样,好听的声音听多了也烦人。我特烦,也曾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骂,这些王八蛋们也不嫌累,吵得老子实在睡不着,心烦意乱。于是,摸索着爬起来,胡乱地摸到一个土坷垃或者瓦片砖头蛋子使劲地朝河心砸去,“扑通”一声,好像按了开关按钮一样,“唰”地一下全部潜入水中,算是换来了不到一分钟的安静。数秒之后,一个接一个地又探出脑袋,趴在水面,使着吃奶劲,继续叫唤,肆无忌惮。无奈,只好跑回屋里找出一点棉花,像塞驴毛一样把耳朵塞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尽管如此,还是很少有人去伤害他们,或是逮住换钱,因为在乡下大人小孩都知道青蛙是人类的好朋友,专逮蚊子吃,否则会被村里人鄙视,捣着脊梁骨骂他祖宗十八代。不像城里人,仗着身体铁医疗条件好,尤其是南方沿海,无论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是洞里爬的,带壳的带刺的,带毛的带皮的,除了不能吃的什么都吃。

要是碰上发洪水,在河里、沟里选好下网处,两边用树枝子一挡,把鱼网下在河中间,前端用木钩子钉在河底,后端浮在水面成肚兜型,中间拦腰拉一横绳,每隔十来分钟拉一下,网肚里如有鱼便一目了然,然后用一长竿小网兜或者直接下水捉上岸来,多是江里或者鱼塘漫池跑出来的鱼,一天或者一晚下来就能逮到几十斤,分而食之。逮鱼的,吃鱼的,在享受一种莫大的快乐和幸福。偶尔回味起来,也总有一些抹不去的记忆。

六七岁那年夏天,一场罕见的暴雨之后,沟满河平。晚饭,我又喝了三大碗苞谷糁稀汤子,肚里像跑马场一样咕噜噜乱糟糟,睡不着。我听见堂屋里六大跟父亲说,东坡的运粮河里的鱼肯定不少,晚上要去下网逮点鱼改善生活。我一听要去逮鱼,脑海里立马就会闪现出野河边烤鱼的场景,柴禾堆霹雳啪啦地燃烧着,我和六大咯就在火旁,各自拿一条长长的树枝从鱼嘴穿入,鱼尾露出,挑着掫在火上烤,鱼身上滋滋地冒着泡,热气腾腾,由白变黄,变香,变焦,布砸布砸嘴,咽一口唾沫,忍不住用手一捏鱼,烫得触电似的又缩回了,甩甩手,舔舔指头,再捏,终于撕一下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吐出来,伸伸舌头,吹两口,又塞进去,闭上眼,慢慢地嚼着,嚼着 … …。一股无以言表的舒服,像一股高压电流,从嘴里迅速扩散,瞬间,充满了周身每一块肌肤和毛孔。我们的头顶聚集着成群结队的各种蠓虫,争吵着,飞舞着,忙得不亦乐乎。我仿佛闻到了烤鱼的味道,香香的,糊糊的,香中带糊,更饿,更睡不着。起来跟六大软磨硬泡,非要六大带上我,六大磨我不过,再加上母亲的劝说,六大免强答应。

暴雨虽停了,但还有淋淋拉拉的小雨,风挺大。母亲特意翻出那件祖传的草绿色军用雨衣给我披上(其实那是小爷那一年从南昌回来探亲拉下的),一再叮嘱要我听六大的话,又叮嘱六大一定要照看好我,千万不能让我下水。六大拍着结实的胸脯说,放心吧三嫂,有我在就少不了他。六大那时二十五六岁,正值盛年,体壮如牛,虽读书少,迫于生计,无师自通学会了打鸟捉鱼,烧窑打麦,摆弄拖拉机,无一不精,是村里远近少有的通才,但凡有吃的必先孝敬父母。我从小也曾听村里人说六大的父亲不孝,因为他奶奶在世时老是嫌弃他母亲不好,经常鼓动他父亲休了母亲,但他父亲死活不从,母子之间也就有了隔阂。缘于此,六大很孝顺父母,尤爱母亲。

六大穿着大裤衩子,光脊梁,赤脚,用一只铁掀挑着装抬网的长虫皮袋子,一手拿着手电在前开路,我左手捉着长出来的雨衣下方,右手提着盛鱼的空水桶,裤管挽到大腿根,在泥泞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六大屁股后。

通往东坡运粮河的路有三条,一条是沿着穿村而过的小河河堤往东直到老虎桥南一里许,最近,但堤滑水深,难走,一不小心滑到河里就麻烦大了,风险太高;一条是村南头的路往东,但又有点绕,最后六大选择了走村后头的主路。说是主路,人们都叫桑白公路,实际上跟羊肠小道也宽不了多少,被大车碾压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到处都是积满黄泥汤子的水坑,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成片成片的金色光芒。

路上又黏又滑,我瓦扣着脚趾,顾不得料姜石咯得脚底板生疼,紧紧地跟六大身后。小孩喜水,我也不例外,专挑水坑走,只听到脚下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咕叽咕叽”踩出的水泡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刺激感,黄泥汤子浅满了腿上和雨衣。道边高大浓密的白杨树枝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地里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棉花地和苞谷稞子,黑洞洞的,一望无际,煞是瘆人。白天欢实了一整天的青蛙们仿佛因疲劳过度早已睡去,只有淹不死的蛐蛐还在地里“吱吱”地叫个不停。从远处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狗叫声里,使我还能在心里辨出文家楼、小河、薛窑、老王楼等周围村庄的方位。

家里离运粮河有三四里地,过了黄贝草沟不久就听见运粮河里“哗哗”的流水声,感觉得到六大也加快了步伐。

“站这别动,我去尿泡尿!”到了运粮河边的砖窑旁,六大放下肩上的长虫皮袋子,把铁掀往地上一戳,一哈腰钻进了窑洞。窑筑在河坡上,口朝南,东边是河,西边是岗地,坡下地里随处可见一个个凸起的坟疙瘩子,在闪电的照射下时隐时现,北边就是横跨运粮河的老虎桥。这个砖窑是我们队里的,我们村里的房子几乎都是从这里烧出的青砖青瓦盖成的。沿堤往北二里多就是文家楼的砖窑,也在运粮河的西岸。我不知道砖窑为什么非要修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处。这一带离村庄远,偏僻,从小就听老人们说这个地方很咕咚。这两座不知何时筑成的小山似的砖窑,像两个门神似的日夜守护着老虎桥,守护着运粮河。

我缩着身子不时地探头往窑洞里张望,盼着六大快点出来,黑洞洞的窑口,像哨子一样,“嗷嗷”地叫唤着,那是从洞口掠过的风在猖狂。啥球六大,尿泡尿能尿个没年成。我开始牢骚起来。

正焦急间,文家楼的砖窑方向,突然“咔嚓”一声,一个炸雷,半空中闪现出一根耀眼的枯树枝,曲曲弯弯,雷鸣电闪,震耳欲聋。我吓得一哆嗦,抱头而蹲。六大从窑洞里出来,二话不说,扛着抬网,抄起铁掀就走,我慌忙站起来跟上。

“六大,手电呢?”我紧走几步,超他半步,侧仰着脸问。

六大没理我。径直来到老虎桥的桥头,泛黄的河水翻腾着汹涌而下,宽阔的水面上到处漂浮着麦秸、枯草、树枝、烂木头、破布等杂物。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六大放下长虫皮袋子,双手拎着两个底角,用一只脚踩住落在地上的网边,一抖手,抬网掉在地上,抱起一头就往水里走,他古铜色的脊梁上散发出蓝幽幽的光芒。老虎桥是人工搭建的砖墩石板桥,又窄又矮,早被洪水完全淹没,丝毫看不出它的迹象,但这里河道最窄,是下网的不二选择。

“六大,不是说在那个口下网吗?”我指着从我们村中间穿过的那条河汇入运粮河的交汇口。六大好像没听见。

六大下网,我也没闲着,借助窑的边坡,我从附近折来树枝、苞谷杆、野麻等,围成一个仅容一人的半圆,地上铺上厚厚的一层杨树叶,坐在里面避风雨。我瑟瑟发抖,时而把手肘放在膊老盖上,双手托下巴,时而搂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膊老盖上,穿过雨幕,看着六大在河里忙活。不一会儿,六大开始往岸上扔鱼,我捡,几乎一条接着一条,都是二三斤重在鲤鱼,水桶倾刻间就装满了。鱼还不服气,拼命挣扎,浅得我浑身都是水。我开始到处找盛网的长虫皮袋子,当我拿着长虫皮袋子来到河边时,往河里一看,正好一个大浪打来,六大没入其中,没有呼救,起初脑袋还时隐时现,接着只剩双手在水面乱刨,眨眼之间没了,河面平静如初。我开始以为眼花,揉了揉眼,还是没有,汹涌的河面上只剩下半截露在岸边的网和他折下来的杨树枝子。

“六大,六大!”我失急慌忙地沿着河堤往下游找,把手捂成喇叭状挡在嘴边,对着运粮河扯着嗓子大声呼唤。只有流水和风的回应。我急得一股屁坐在河坡上抱着头,放声恸哭。

突然,我感觉有毛绒绒的东西在我小腿间蹭来蹭去,柔柔的,软软的,像微微夏风拂过。我睁眼一看,一只小羊娃出现在眼前,雪白雪白,仰着脸,两只蓝幽幽的小眼睛盯着我,脑门中间镶嵌着一朵花,金黄金黄的,像荷花又不是,比荷花小有八圈,比荷花晶莹,我也不知是何花,项下滴溜着一只闪闪放光的铃铛,头一摇,叮铃铃乱响,摄人魂魄。可爱之极。心想,吃不着烤鱼,能吃上萝卜炖羊肉岂不更好。似乎眼前立刻出现一口六丈锅,锅里咕嘟咕嘟泛着水花,萝卜和羊肉跳跃着,香气四溢,让人垂涎三尺,无法抗拒。我忘记了雨天,忘记了是半夜,忘记了在老虎桥,也忘记了六大,一心想着萝卜炖羊肉,我哈腰去捉,它往前一跳,迅疾躲开,“咩咩”叫着跑开,我紧紧不舍地跟在小羊娃屁股后撵着,每次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一弯腰,它总是顺利逃脱。小羊娃像黑夜里的一盏灯,引导着我向前,向前 … …

“无吃无喝自奋斗,有吃有喝莫停步。千金高官终归空,莫负寸心一身轻。”

夜色更浓,伸手不见五指。在我忍无可忍,即将放弃的时候,它竟然对着我说话了。我凝视着它,它仰着小脸,眨巴着小眼睛,摇着小尾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趁其不备,我一个箭步,猛地往前一扑,抱了个正着,与此同时, “哐”的一声,我的头撞在硬东西上,顿时不省人事。

我听到很多人在呼喊我,有远的,有近的,我大声答应着奔向他们。睁眼一看,我的爷奶、伯妈、叔叔婶婶、大爷大娘、哥哥妹妹等等都围在我身边,一个个焦急的样子,眼露诧异之光。雨已经停了,我躺在老虎桥桥头的草地上,身下是我家的祖传雨衣。太阳初升,满眼金黄,整个大地和运粮河被一团团金雾包围着,笼罩着,变幻莫测。我摸了摸额头,上面长了个鸡蛋般的小脑袋,隐隐作痛。

“你夜黑跑哪了?”六大厉声问我。

“跟你逮鱼啊!我看着你从窑里出来,看着你下河扎网,看着你不停地往岸上扔鱼,在那。”我指了指盛满鱼的桶,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又看见你被水冲走,我沿着河堤找你,没想到冒出了一只小羊娃,我就撵着逮去了。”

“胡扯!”原来,六大说,一个炸雷像是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跌进了窑洞里一人多深的积水中,当他好不容易从爬上来后,却四处找不着我,急得一溜烟返回家里找我,后来全村的人都跟着四处寻找了一夜黑。最后在文家楼砖窑旁边的那群明朝的无主坟头的一个石碑下才找到我。

“羊娃逮住了吗?”平时嘴没把门的狗蛋哥问我。

“逮住了呀!”我往怀里一摸,什么也没有,但小羊娃说的话隐隐约约还记得。

“摸什么呀?你抱的是砖头!”六大没好气地说。

“你个鳖娃,从小都不让人省心,闹腾得一个队的人一夜黑都没合眼。再多的鱼老子也不稀罕。”父亲愤愤地拎着我一只耳朵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捹了我一沟子,一个人倔着,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疼得钻心,一手捂着火辣辣的耳朵,一手捂着火燎的屁股跟着大伙往家蹭。至于那桶鱼,后来听说谁也不敢要,母亲又把它们放回了运粮河。

此后,运粮河曾发过无数次的洪水,母亲再也没有让我夜里去逮过鱼,不止和六大,和村里的任何人都没有。

去年春节在老家,七十多岁的秦伯跟我们说,有一年他一个人在那里烧窑,半夜里出来尿尿,一只雪白雪白小羊娃从河堤上窜下来,他沿着河堤往北,一直撵到二里外的文家楼那座窑根下,楞是撵丢了。而八十多岁的二伯却说,不是小羊娃,是个白衣女子。众人都半信半疑,我良久不语。

秦伯说,从此,再也没去烧过窑,也没夜里走过老虎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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