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振华:母爱缝进琐碎里 2024-08-04 10:27:40 文/常振华一铁锅,土灶,灶肚里木柴吱吱燃烧,灶眉上锡罐内沸水翻滚,灶边,母亲弓着腰,不紧不慢翻炒着糯米,时儿停一停,以袖拭泪,光线不明,劳碌的母亲宛如黑影在灶间晃动。“姆妈,你怎么不开灯呢?”我从外间进来,烟火味直冲入鼻。那是久违的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真香!我伸手按开电灯,灶间烟雾缭绕,母亲似乎习以为常。“窗子开着呢,你看,烟都散了。”母亲的脊背几乎平行于灶沿,她仍然一手持铲炒米,一手扶着盛有熟米的筲箕。“你闻闻,好香的糯米!”灯光下,母亲白多黑少的发,显得有些散漫,尽是褶皱的脸上,却张扬着满足的笑容。“这都是她爱吃的,一定会喜欢!”我弯腰蹲在灶前,将烧至一半的柴抻进去。“不急,急不得,”母亲怕我越帮越忙,“慢火烧,才香呢!”室外高温,逼仄灶间,越老越矮的母亲早已汗如雨滴。“我来吧!”我说。“你哪会哟!”母亲一笑,“糊了,就不好下口了。待一会,我到月拱桥磨粉去。”平平淡淡,母亲的爱缝在香香软软的糯米粉里,温水冲泡,心房就会开花。你看得见,摸得着,她浑然不觉。母亲的爱缝在清香四溢亮橙橙的鲊辣糊椒粉里,你只需轻呷一口,就觉满嘴生津,吃了还想吃。二晨曦中,我拖着行李箱,背个小布袋彳亍回家,或许小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惊醒了睡前屋的母亲,她竟早早地开了老宅旧门,伫立着,迎接我的到来。“姆妈,你起得好早,天还未亮啊!”我抖落一身的疲惫,放下包裹。熟悉的门窗,熟悉的地槛,是我的家。母亲着短袖睡衣、长睡裤,趿双凉鞋,看起来精神不错。我眼一闭,有点湿,和视频中的比,母亲削瘦,矮小。“你郎身体好么?”我问。“我哪儿都好,除了晚上睡觉小腿抽筋。”母亲一脸的风轻云淡。“幺爸呢?”我问。“在后屋,还没醒呢!让他睡!”母亲答道,“你歇一歇,我弄早点去!”我忙说:“不饿。你别弄。我先冲个凉。”新家旧家,大家小家,没有双亲,都不是家。双亲在,烟火气就在,温暖就在。不大功夫,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端放在小餐桌上,葱花抢眼,肉丝均匀,拌些腌制豌豆酱,挑开面条,下面藏着两个荷包蛋。好大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家乡面!风卷残云,我狼吞虎咽,碗底舔个干干净净。母亲的爱,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珍海味,却缝进了平平淡淡的生活里,想忘都忘不了。三绿树村边合,青山廓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一脚踏进家乡,满眼的绿扑面而来,粗壮挺拔的柏杨,排排成行,绿荫如盖,蝉栖憩在枝丫,知了知了叫个不休,翠绿的荷立在塘中,密密匝匝,几粒早熟的莲蓬低着头数着滚动的水珠儿,清风徐来,稻海绿波此起彼伏,赶着趟儿送来如诗画卷,仿佛置身于绿的世界,我有些沉醉了,谁与把酒言欢,洗荡风尘?家乡的绿,格外迷人,让我留恋忘返。而行道边前几年栽培的桂花树长势堪忧,所剩无几,怯弱地藏于柏杨树下,不显人眼。难不成桂花香飘村庄时,才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价值?几只早醒的小狗,追的追,赶的赶,斗的斗,伸长了舌头直喘气,瞥见陌生的我,一下子围上来,冲我狂吠,我蹲下身作捡砖状,抬手一扬,飚的几声狂叫,它们霎时散开,不见了踪影。咦!休想欺负漂泊异乡的我哟!到家门口了。老宅前,篱笆小院。张牙舞爪攀枝附木的藤下悬垂着一条条青皮丝瓜,一个个紫色茄子害羞地躲藏在枝叶下,外形难看的苦瓜毫不害臊地袒露着肚皮,辣椒慢了半拍,才钻出小小的尖头儿,黄瓜似乎成年了,早早地穿上了黄皮衣,豆角长势正旺,园里数它最凶,一根接一根地猛抽,像极了小丫头上的辫。院南边,一畦扫帚草,挨挨挤挤,密密匝匝,宛如抱团取暖的企鹅,叶尖一顺儿朝上,甚是好看。它们是父亲冬天最亲密的伙伴。菜园东角,一株柑橘树正吐蕊纳新,几只幼橘迫不及待出了世,青的皮,球的身,水灵灵的。年迈的母亲将她对子女的爱密密麻麻地缝进了生机勃勃的菜园里,于是,苦瓜不苦,辣椒不辣,橘子不酸,丝瓜不涩,黄瓜不麻,豆角不硬,吃嘛嘛儿香,既营养又环保,真乃看着悦眼吃着爽劲。四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疫情再袭,家乡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母亲的爱不慌不忙地缝进琐碎里。天黑了,见我仍未归家,老人机拨个不停。当我醉眼朦胧摇摇晃晃推开老宅门,母亲早已准备好咸鸭蛋,水煮蛋,香瓜,萝卜丁,莲蓬,藕梢子,糯米粉,塞满行李箱。“还没吃我做的饭菜呢!”母亲说。夜幕下,父亲也摸摸索索出来了。儿行千里母担忧,此去经年父难安。“去吧,疫情又来了,服从大局啊!”母亲分明不舍,微弱的灯光中,母亲如苍老的竹,弯着腰,墙上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晃晃摇摇。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思念又如何?往日里碎碎唠唠都觉得烦躁,而于耄耋之年且不会智能手机的母亲,一千多天才能见到一面,甚是奢侈,而且,往后余生,母亲又剩有多少个“一千多天”?见一面是一面,见一面少一面,见一面想一面,一念至此,离愁别绪顿时涌上心头,扑通一声,我双膝跪地,朝着母亲父亲磕头,“三儿不孝……”我泪雨磅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念想如脱缰野马狂奔而出,我回到了孩提时代,少刈了牛草和猪草,偷了地瓜被人逮着,农忙双抢帮忙送饭摔倒在田埂上,父亲却吃得津津有味,母亲笑嬉嬉的责怪犹在耳旁……“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地上凉!”夜色中,我分明看见母亲单薄弯曲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上拜天地下拜高堂,新婚时没有礼仪,错失良机。今天,我乘着夜色,乘着酒劲,乘着突如其来的变异疫情,用最原始的方式,趁母亲父亲健在,表达自己的牵挂之情,愿母亲尚懂父亲尚知,愿他们活着一天快乐一天健康一天。夜色越来越沉,我拽着行李箱,背着母亲琐碎的爱,孤独前行。家乡越来越远了,琐碎里的母爱越来越浓了。2021.08.08.初稿 赞 (0) 相关推荐 老宅 月下听花语 文中赏雅音 老宅 作者|姚志顺 朗诵|周小丫 因家叔的忌日,我回了趟老家,去给他上坟.等祭拜结束,吃过午饭后,我一个人走进已荒芜多年的老宅. 小半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里,杂草丛生.舅舅用这个 ... 小作家:朱彦霏 改写《游子吟》 改写<游子吟> 朱彦霏 夜深了,村庄里的村民们都已熄灯入睡,只有孟郊一家还没睡. 想到儿子明天一大早就将出门远行,母亲立即起身,从桌上拿起针和线,对着灯光微弱的油灯,一针一针地缝衣. 母亲 ... 【西散原创】吴燕妮作品 | 乡村土灶 <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西散原创 西散原创--西散原创纸媒选稿基地 西散原创--中国散文作家成长摇篮 西散原创--最具亲和力原创精品散文平台 周末,我回了一趟父母家,看到母亲在老屋 ... 裹在粽子里的母爱 张浩 四月榆钱的清香还未散尽,大街小巷就飘散起浓浓的粽子香味儿.闻到粽香,才恍然发觉又一年的端午节就要到了. 端午节,是中国民间的传统节日,也称端五,端阳.还有许多别称,如午日节.重五节.浴兰节.女儿 ... 【清涟时光】腊八 · 母亲 腊八 腊八节,俗称"腊八",是指农历腊月(十二月)初八这一天.腊八节是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的节日,因相传这一天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并创立佛教的日子即 ... 常振华:琐碎里的真爱|故事 陈济身:二个科长吵一架|故事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缘分这东西,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松滋老乡胖子李,原本不信缘是何物.他武汉某空勤部队超 ... 常振华:清明祭――缅怀木里救火英烈 郭广华:人生三乐|随笔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四千米海拔高度 莽莽原始森林 火山火海 万恶不敕的火魔 瞬间燃爆 那鲜活的橄榄绿啊 化成永恒的丰碑 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 丈夫没了 儿子没了 ... 溥仪被赶出宫时,将它缝进衣服里26年不离身,现成为顶级国宝 金银玉石,金银通常是富贵的象征,比如"穿金戴银"就是形容一个人非常有钱,穿着非常阔气.但是有老话说,金银是有价的,而玉石无价.虽然玉石并不一定是无价之宝,但是与金银这种" ... 常振华:回忆我的祖父|散文 张从振:抗疫杂感|散文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清明时节,杨柳枝叶青翠欲滴,故乡生机盎然.适逢同事请假去扫墓,不知怎的,去世四十四年的祖父(监利方言称嗲嗲)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 常振华:我在工厂基层,边工作边防控 ——每天的疫情工作日记 郝加献:"六亿神州尽舜尧" --重读<毛泽东·七律二首·送瘟神>|随笔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惊蛰节气一过,夜晚渐短,白昼变长,气温慢慢爬升,时不时竟有短 ... 常振华:老村医|纪实散文 陈济身:周奶奶做口罩|故事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北风凛冽的正月初一夜晚,一条矫健的身影钻进夜色.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定有要事,老头子,快去看看!" 窸窸 ... 常振华:新任村支书的一天|小说 [悦读时光·诗歌]李静| 低 语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江汉平原清晨,天寒地冻.县二医院,李支书陪老婆办理产前入院手续,楼上楼下,不亦乐乎. 甫毕,手机骤响,书记一看,镇委办." ... 常振华:武汉,挺住!|诗歌 白杨桥:写一地文字,为你送行|散文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封城九天,宛如九年, 大武汉呀,暗香浮动, 大白褂来了,橄榄绿迷彩绿来了,方方面面支援来了, 南山院士坚定说,武汉,一定行. 克 ... 常振华:出征|散文 常振华:娘,儿想和您唠唠嗑|散文 文/常振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千万人大都市武汉封城了.黄鹤楼空了,龟蛇二山哭了,街道巷陌空了,唯滚滚东逝的长江水依旧奔腾不息.我们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