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铸之女陶斯亮的晚年生活,父母接连去世:后半生,我要当作家

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陶铸《赠曾志》

她说,她叫曾志,她的一生,几乎经历了中国革命和建设各个历史时期的风风雨雨,她始终把家庭、子女、情感看得较轻、较淡。

她始终将自己的政治生命看得最为重要,因为她不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一名战士。

那被她看得很轻、很淡的家庭、子女和感情里,有她的丈夫——曾名列中央政治局第四委员的革命家陶铸,有他们的女儿陶斯亮,4岁时就与父母分离,再见面已经不认识母亲。

她说,她的一生虽然历经许多坎坷,但她又是幸运的、幸福的,生活得无怨无悔。

赤色玫瑰

1940年5月,为参加中共七大,陶铸来到延安,他的妻子曾志已经提前来到宝塔山下学习工作,陶铸来延安工作后,他们终于暂别了颠沛流离,筑起了自己的小窝,不久曾志便怀孕了。

曾志很美,大多数人印象里的女红军,都是齐耳短发、破旧的军服草鞋,一脸朴素坚毅的模样,但如果你见过革命时期的曾志,温婉齐肩发、旗袍和细高跟,就不得不承认她是烽火之中最艳丽的赤色玫瑰花。

如果你因外貌就看轻她,那她是绝不容忍的,这个湖湘女子天生来就是倔强的、革命的,何为曾志,就是要争志气!

曾志出生于一个湖南官僚地主家庭,她是家中长女,她说自己的父亲是个把家产积蓄都赔光的书呆子,官场与商场的挫败使得父亲英年早逝。

缠小脚的母亲不仅省吃俭用供子女读书,还支持她参加革命。

幼年的曾志被逼着缠过足、订过包办婚姻,人生彻底的变化是在1942年,她以第三名的成绩考进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中国还有个共产党”。

一年之后,曾志加入中国共产党,而且终生与党永不分离。

从小立志当巾帼英雄、做当代花木兰的曾志参军后初涉洪流,她与第一任丈夫夏明震并肩革命,既能潜伏成一名不为人知的教员家眷进行地下工作,也能当头裹红巾、背枝红缨枪的“红姑娘”,上过井冈山、进过白区。

她的两任革命伴侣、孩子都曾为革命牺牲,她却始终坚定不移。

曾志与陶铸第一次相见是在厦门,“哦,原来他就是陶铸!”,从前就听同志们说起过他年轻有为。

陶铸也没想到,别人口中泼辣能干的“母夜叉”,非但不丑不凶,还是个白净秀气、端庄素净的年轻女人。

曾志当时的爱人是蔡协民,之后她与蔡协民分手到福州工作,与陶铸组成一对假夫妻,蔡协民牺牲后,陶铸与曾志成为了一对真正的夫妻。

她对革命是热情的,她对爱情也是热情的,她说:“找对象是我的自由,我有权作出自己的选择”。

“从前总以为我与他是天造地设最美满的一对。”

与陶铸在一起后,曾志还怀着与蔡协民的孩子,临近生产她也只有几毛钱,陶铸把他自己唯一值钱的毛毡当了去请接生婆。

孩子生下来曾志子宫感染、婴儿无人照顾,工作繁忙的陶铸做饭、洗尿布、洗血裤子一样不落,陶铸给了曾志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尽管生下来的并不是他的骨肉。

和曾志之前生下来的两个孩子一样,孩子生下第13天,就不得不送人了,“当时我总认为,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应该一心扑在工作上,不该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带孩子。现在看来这种思想确实太偏激。”。

感情风波

到延安怀孕后,曾志担任中央妇委秘书长,期间,已经怀孕七个月的曾志仍骑马二十多里去西北局妇联开会报告。

一次骑马到马列学院,飞来的篮球砸到马头上,人仰马翻,想着孩子肯定保不住了,没想这孩子真是命大,摔马一点儿事没有,包括出生时,也是惊心动魄却平安无事的。

“那天早晨五点,我感到腹痛,开始出血,八点多医生让我上了产床,可是直到十二点仍没有动静,医生就吃饭去了,产房里只有一个护士值班。

快到一点了,腹内突然生出一股力量,逼得我不自觉地往下使劲,忍也忍不住,几下子小孩就蹦了出来,护士慌忙用手接没接住,'咚’一声,小孩掉进产床下面的铁盆里,这就是今天的陶斯亮。”

曾志住院到出院,陶铸很少来看她,主要原因是忙,但来看看的时间总是有的,可是他就是未出现,眼见其他人的丈夫每星期都来几次,每次来回都要步行几十里,曾志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陶铸为什么不来呢?就连我大出血,医院通知了他,他也来了不到一小时便走”。

多次盼望多次落空后,曾志便失望了,难过至极,曾志决定自己料理这个孩子,她想,丈夫么,不带期待,也就无从失望了。

“什么最美满的一对,那只是我的一种美梦。我戳穿了自己的美梦,心情反倒平静些”。

曾志从不是对待丈夫的冷漠能忍辱负重的传统女性,她与陶铸吵得凶。

陶斯亮出生后,换洗尿布、喂奶等等杂事全由曾志一人忙活,整日睡不得几个小时。

对此,陶铸的态度是漠不关心,以前那个对待非亲生的孩子都亲力亲为的丈夫消失了

从前他们能如此亲密无间,是因为环境危险,两人生死相依,来到延安陶铸有太多的革命同志,自然不再眷恋小家。

“他首先是共产党员”

女儿陶斯亮四岁的时候,中央决定派一批干部到两湖、两广,由于敌后斗争艰苦凶险,女同志和家属都不参与,陶铸要求前往敌后,按情况曾志只能留下,毕竟还有年幼的女儿需要照顾呢。

可曾志毕竟是曾志,说什么也要求破例前往敌后,得到组织破例允许后,曾志喜出望外,但是,这也意味着女儿将与爸爸妈妈分别。

“爸爸妈妈要出远门,到很远的地方去,白天晚上都不能回来,你就跟杨叔叔在一起。你要爱杨叔叔,不要想爸爸妈妈,不要哭。”这样的话曾志每天对着4岁的陶斯亮讲。

临走前,曾志突然得了阑尾炎,她想到的倒不是不走了,留下来一边做手术养伤一边陪女儿,而是趁着这次开刀把绝育手术也做了,“免得以后在敌后工作再添拖累”。

陶斯亮望着上马的妈妈,很是惊慌又不敢啼哭,而曾志这边早是泪如雨下,曾志想:“因为我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踏上那喋血沙场的,这一别,五年十年难再见,而且很可能就是我与女儿的永诀了……”

而年幼的陶斯亮也知道:“当时他们不可能要我了,不指望能再见。印象中妈妈当时一步一回头,我当时吓得没说一句话。”

1947年秋天,一个在万里长征中打瘸了腿、打掉了一半牙齿的二级残废军人。一个年近四十的红军老战士,在1946年至1947年兵荒马乱的战争环境中,逢山过山,遇水渡水,辗转四五个解放区,还借道朝鲜平壤,把陶斯亮送到了他的父母身旁。

离开延安前,陶铸和曾志把陶斯亮托付给杨顺卿,杨顺卿对待陶斯亮,甚至比曾志陶铸还要亲,他养的两只鸡,自己一个鸡蛋也不舍的吃,全都滚进了亮亮的肚子里,纺线得来的工钱一分也不花,全为陶斯亮买解馋的零食。

去找父母的路上,陶斯亮就安静地跟着杨叔叔,倒也不是生性胆怯,而是必须要安静:“那时我们吓得直哭,杨叔叔说:'哭了,飞机听到,就回来丢炸弹的。’我们就都不敢哭了。”

多年不见,陶斯亮见着曾志就躲,她伤心极了:“唉,这就是我六岁的女儿,在战火中生长,不认识妈妈的宝贝女儿!”

母亲在陶斯亮的记忆中,她很爱美,她也很忙。

曾志永远穿着半高跟鞋,哪怕是爬山也不例外,无论是在延安、在东北、在广东,妈妈总是收拾得漂亮得体;

但漂亮的妈妈是不顾家的:“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周六回来,周日或周一早上走。”曾志给丈夫陶铸留下的也是这样的印象,她不是传统的妻子模样,她受不了陶铸老是压制自己,她总说:“你老把我当你老婆,我是国家的革命干部,不是你的私人财产。”

在陶铸生命燃尽的最后三年里,夫妻俩都没了工作,在一间小屋里相依为命,这是他们夫妻几十年最为紧密的日子了。

“我补偿了以往由于工作繁忙,或者说是个性好强,而被忽略了的妻子的义务;作为报答,陶铸赠我一首诗,是用钢笔写在一篇小纸上的”,诗中便有那日后广为传颂的一句诗:“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他们这一生一世的最后告别,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陶铸站在家门前,与曾志微笑着握手,郑重地道再见;曾志为他打开车门,再握手;车开了,他们再挥手道别,向对方致以最后的敬意。

陶铸去世后,爱美爱了大半辈子的曾志不再注重打扮了,甚至看起来还不如家里的阿姨得体,外孙女扔掉的衣服鞋子她都会捡回来穿,女为悦己者容,这两个因工作忙碌而疏忽了感情的人,不仅仅只有革命情谊,还有深埋在心的真挚的爱情。

一次看电视,陶斯亮与女儿在聊会交什么样的男朋友,一个说是坏男孩、一个说是优秀的男人,已经年老的曾志边打瞌睡边看电视,忽然悠悠吐出一句:“他首先是共产党员”。

正如陶斯亮写给母亲曾志的一句话:“您所奉献的远远超出一个女人;您所给予的远远超过一个母亲!”

我要当作家

陶斯亮的幼年记忆里,父亲和母亲是模糊的,被“杨叔叔”所取代。

杨叔叔把陶斯亮送达父亲身边后要到贵州工作,临走时把自己全部积蓄都塞到陶斯亮的口袋里,两人父女般的亲情保持了一生。

母亲很忙,很少回家,父亲也很忙,不过父亲会写诗,陶斯亮很崇拜他,从小受陶铸影响,陶斯亮喜欢上了文学。

不过,令陶斯亮没想到的是,当她考大学时,父亲坚决反对她读文学和历史,不明白父亲苦心的陶斯亮只能到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就读。

从此,陶斯亮当了20多年的临床医生,1987年,陶斯亮到统战部工作,25年的学医从医经历就这么放下,她无所适从,于是放弃了公务员身份和副局级待遇,到中国市长协会担任副秘书长。

似乎遗传了母亲的冲劲,陶斯亮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为了争口气,从不拘泥于自己“红二代”的身份,她积极地参与各项社会活动,去活出自己的人生。

陶斯亮的晚年生活里,最重要的就是写作,她从父亲那里与文学相识,从此便再也停不下来,父亲去世后、母亲去世后,还有文字陪伴她。

即便当年没有念文学,但她见过太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听父母讲述过太多惊心动魄的事,爸爸妈妈都有著作出版,她也说:“后半生,我要当作家”。

她说,她叫曾志,“今年(1998年)八十七岁。我算不上是领导、名人,也不是奇人,更不是伟人,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她说,我是陶斯亮,陶铸和曾志的女儿,“后半生,我要当作家”。

她们一生所追求和所实践的,正是她们的丈夫、父亲陶铸所写下的那句:心底无私天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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