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你是否配得上这春天
你是否配得上这春天
◎ 朱成玉
周末,常征大哥和我说,“春天来了,去郊外走走吧!”
我问:“去了那么多次,就没有看够的时候吗?”
“一朵花,你用心看,每次看都会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这是他的理论。
为了一朵毫不起眼的小野花,他会趴在地上,屏气凝神,举着相机,认真调着焦距,像捕捉战机的武者,风声鹤唳。
他热衷于旅行,但并不向往名山大川,他只喜欢朴素的事物,比如斑驳的旧城墙,比如古老的木门、磨盘和井,都是他镜头里的主角。他喜欢去郊外,一块石头,一棵普通的花草,都会令他欣喜不已。他喜欢野营,喜欢山里的夜晚,喜欢在帐篷里听着山林里的各种声音。
有一次受邀去乡下一个朋友家,晚饭后,忽然兴起,嚷嚷着要点篝火。遂点了人家半车的柴禾,在妖娆的火焰旁,对酒当歌,好不快活。害得人家再不敢轻易邀约。
“春天,怎么可以没有火焰?”酒醒了,他却死性不改。
春天,是花朵的通道。要多少级的地震,才可以掀翻春天?
谁那么羞赧,袖里藏着香,迟迟不肯迈出闺房?谁又那么急不可耐,欢呼跳跃着跑出来?
不一样的花朵,写的是不一样的诗。
花朵无须修饰,一样美丽。
哪一片天,能肆无忌惮地蔚蓝?
哪一朵花,敢破釜沉舟地怒放?
谁又能在春天里说出最大胆的遗愿——我要在春天死去,那样,裹尸布上就会铺满鲜花!
晚饭后和妻子去公园锻炼,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了,树尖上都已经胀满了小芽包,等不及几天,就会像爆米花一样爆出一朵朵鲜艳的花精灵来。
妻子说:“我要去买几件鲜艳的衣服!”
一向素雅的妻子,怎么也俗气起来?我充满疑惑。
妻子说:“我只想配得上这春天。”
你有没有那样的时刻,想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想去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想要拥抱陌生。
反正我有。不止一次。
那样的漫行,是属于灵魂的乌托邦。
你问我哪里的风景最好,你问我想带你去什么地方。我说,我想带着你去迷路。不要出口,在森林里住下。
或者,带你去乌有之乡。就像真正的香格里拉是乌有的,它在人的心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乌有之乡,那是灵魂的桃花源。
去那乌有之乡,去脱离,去洗净,去获得鸟一样的自由。
岳父带来了艾蒿,让我们洗澡的时候,放点儿进去,可以除风祛湿。我才知道,除了驱赶蚊虫,艾蒿还有那么多药用作用。
转过身来,我便羞愧了。因为我每天吃神赐的米和蔬菜,却不如一棵艾蒿草更有用!
山路上行走的人,不外乎那么几种:已经生了病的人,要锻炼,让自己康复;怕生病的人,锻炼身体,爱惜自己;胖子,忙着减肥;瘦子,担心自己胖起来。
而在我的思想里,一个人胖和不胖,完全不是脂肪的多少。活着的人啊,只有用真理束腰,看上去才会显得苗条。
沿途,下水道的井盖都盖上了红纸,我知道,又有一对新人,要打此路过。这是多好的事啊,我忍不住轻触了一下那红纸,我想沾沾喜气。
属于春天的,就任它璀璨;属于海洋的,就任它汹涌。
热闹的街市旁的丁香花落得早,山路旁的丁香,依然盛开,久久不落。
大概,闹市区的丁香,沾染了太多人的味道,那香气便也俗了吧。
风中飘荡的虞美人花,仿佛把美人与末路英雄的对话吹送到我的耳边——“做不成你的虞姬,就开成你金枪上的一点红缨,或者,你剑锋上的一滴血吧。”
杏花是姹紫嫣红里的白,开得浪不溜丢,像旧时烟花巷里的女子手中的白手帕,那么肆意往人身上掸着浓香;桃花是姹紫嫣红里的粉,开得恬不知耻,像醉了酒的浪蹄子,春情荡漾,漫天抛着媚眼。
妻子看了这段话,愠怒道:“不喜欢你为了抬举某一种花而贬低另一种花,在我看来,所有的花都是美好的,它们那么努力地绽放,毫不保留地释放着芳香,多么令人感动,怎么竟换来你这样的描述?”
我的愧疚让脸红了起来,是啊,著名和不著名的花们,都是美好的,都是不容许践踏的。脸上的这朵火烧云,提醒我,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有配得上这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