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音乐与纯粹音响

标题音乐与纯粹音响

人类一思考

上帝就发笑

人类不思考

上帝都不屑一笑

柏辽兹(1803 -1869)

音乐究竟是情感结构还是形式结构?这不仅是思想家的事,也是音乐家的事。音乐家通过具体创作给出回答。在浪漫主义时期,标题音乐的诞生可谓里程碑。一些作曲家认为:音乐本身具有一种描述力量。“现在的音乐不得不描绘和记述,它能够在不是自己的领域中(如诗歌)寻找灵感;如果它不这样做的话将退化到仅仅是一种技术练习。技术(换句话说就是音乐形式)必须被一个内容填满,具有需要表达的使命——而技术自身并不是终点。”(恩里克·福比尼《西方音乐美学史》)

音乐描绘什么、记述什么,外显形式之一就是“标题”。标题可能是乐曲的意图,也可能是作曲家灵感来源。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打破了古典交响曲传统,他把五个乐章分别加上了五个标题:“梦幻与热情”、“舞会”、“原野风光”、“断头台进行曲”、“魔鬼夜宴”;贝多芬的交响曲中,第三、五、六、九也被加上了“英雄”、“命运”、“田园”、“合唱”的标题。

无论这样的标题是不是作曲家自己使然,但无疑给受众给提供情感上引导。“标题的任务无外乎事先向听众揭示促使作曲家写作这个或那个作品时的内在动机,以及作曲家力图在作品中表达的思想——尽管在作品写成以后列出标题,借以解释器乐作品的感情内容很幼稚,而且往往是枉费心机——在这样的文字必然会减低音乐的魔力、削弱音乐的感情、破坏心灵活动的精细网纹。因为创作者不是用语言、形象或思想来表达创作时的心灵活动。但天才大师们毕竟还是作品的主人,他们必然是在一定印象影响下写出这些作品,而后又打算使这些印象深入听众心灵。”(李斯特《李斯特论柏辽兹与舒曼》)

事实上,浪漫主义所争论的“情感”与“形式”、“文学”与“音乐”并不新颖。古希腊人谈论音乐往往指的是“诗”、“乐”、“舞”的综合形态;标题音乐的出现也不是浪漫主义专属,巴洛克时期甚至更为久远的中世纪,要找到一首有标题的音乐并非难事。虽然种种音乐现象在历史进程中必有因果,但要明白:是浪漫主义把这些古老的议题放置到了一个重新评估和构造的境地。

我们可以从柏辽兹的创作来谈谈器乐音乐的戏剧化问题。在法国浪漫主义艺术发展中,雨果和柏辽兹大概是最具代表性的文学家与音乐家了。他们两位的共同特点是把“自我”、“内心”、“主观”的情绪转移到外部事物上进行表现(或者幻想)。他们通过描绘性文字或夸张性的声音表现冲突,文学依靠情节紧张,音乐则依靠声音张力。在这个时期,文学的欣赏方式自然而然影响到音乐,人们判断音乐作品是否有诗意一个标准就是有没有戏剧冲突。

在音乐中注入文学性戏剧冲突并不容易,两种艺术表达方式不同注定了表现形式的不同。古典主义作曲技术难以服务于戏剧意图,寻求新的作曲技法是突破藩篱的关键。柏辽兹在标题和音响中找到了某种契合,他的作品“表现出理智与本能的悲剧性冲突”(保罗·亨特·朗《西方文明中的音乐》)。在柏辽兹的作品中,“狂热的想象力得以自由驰聘,作品上只加上诗意或戏剧性的暗示题目,只规定其情绪而不求描写准确——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柏辽兹写下了最有创造性、最天才音乐;《幻想交响曲》中的‘魔鬼的晚会之梦’、‘断头台进行曲’、《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玛勃女王'、《浮士德的天谴》都有某种新鲜东西——音响,为音响而音响的音响,产生乐思的音响。在这些作品里,他的精神体验是那么强烈,以至能赋予平凡的旋律以惊人的感染力”(保罗·亨特·朗《西方文明中的音乐》)。

柏辽兹的标题音乐为浪漫主义注入新鲜血液,器乐戏剧化的另一个顶峰是交响音诗。“布伦德尔认为‘诗乐合一’。他认为李斯特的交响诗实现了这种结合是整个器乐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只是原来处于无意识状态,在表现形态上尚处初级阶段;现在终于达到了有意识的目标。”(卡尔·达尔豪斯《音乐美学观念史引论》)

交响诗提出一种可能——音乐的文学性(诗)和音响的纯粹性(乐)融合,也是消解情感与形式对立的可能。从情感结构来说,交响音诗追求的是情感真实——把作为情感本体或意志副本的音乐转变为显性和自觉的意识。从形式结构来说,交响音诗所追求的是形式真实,即“作曲家严格探寻创作中的技术问题,全神贯注于‘材料的内在倾向’,抵制所有外在影响和要求,以此可以传达出比直白、简单的描述更为精确、更有效的有关身在其中的社会真实”(卡尔·达克豪斯《音乐史学原理》)。

其中李斯特的见解相当精彩:“只有音乐诗人能够打破一切妨碍其思想的束缚,扩展自己的艺术天地。必要时,天才大师那双万能的手将要打破形式的藩篱,一个仅仅是以音乐为职业的作曲家,一个仅仅把注意力放在素材形式方面并以此为柱石的作曲家是不可能创造出新形式,给音乐添上新力量的。因为他心中并没有寻求新方式的愿望、没有脱颖而出的热情!因此只有把形式当作表达的手段、当作语言,使形式符合于思想要求,才有能力丰富形式、发展形式、赋予形式以更大的灵活性。相反,形式主义者只能在模仿前人情况下,运用或稍是前进、调整和改动这些形式,而无力创造出更好、更合理的形式。”

编 / 茶茶斑竹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