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表 嫂

李仪，文安人；笔名：梅影。作品：梅影闲话集。

表      嫂

文/李仪

我的表嫂名叫卢艳楼，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由于长期从事农业劳动，看上去，她的相貌要比实际年龄苍老的多：花白的头发总是散乱着，如刀刻一般的皱纹，深深地嵌在黝黑的额头和脸颊上。

表嫂有吸旱烟的习惯，我不敢离她太近，因为，我害怕闻到那股强烈的刺鼻烟味。记得我小时候，每逢闹嗓子或者得了感冒一类的病症，母亲便带着我去找表嫂。那时的表嫂还很年轻，她让我坐在炕沿上，一只手搬起我的额头，另一只手在我的喉咙处狠狠地揪出几道紫红的印记，粗糙而有力的手指，总会把我疼的双眉紧皱，即便如此，我仍然紧闭嘴唇，不敢叫出声来，因为，我要屏住呼吸不让表嫂的烟味进入我的鼻息。

如今，表嫂种植着半亩菜园，所收获的蔬菜，除了自家食用，绝大部分被表嫂卖掉。她每天清晨来到菜园，把成熟的蔬菜采摘下来，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个笸箩里，然后，装进一辆人力小三轮车，当太阳出来时，表嫂便来到早市，笸箩放在地上，自己则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静静的等待赶早市的人们挑选自己的产品 。因为表嫂对于蔬菜没有太多的种植经验，所以，她的这些产品看上去并不光鲜，不能受到人们的青睐，经常从早上卖到中午，也不见下货，剩下的，只好晚市贱卖处理。

在我的心目中，表嫂就是一个勤劳、节俭、不太讲究卫生，甚至有些陋习的农家妇女，对于这样的一种形象，老实说，我并不十分赞赏。和所有的平民阶级一样，表嫂的人与她的生存环境，轻微的如同一颗雨珠，不会受到太多人的关注，直至有一天，一件意外事情的发生，才令我对表嫂的品行，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件事，发生在前几年的一个深秋季节。

我的表舅，就是表嫂的公爹 -------一个年届八旬，但身体矍铄的老人。老人家喜欢干净，差不多每个礼拜都要在澡堂子洗一次澡，这天中午，表舅吃完饭，约了两个老友，又去澡堂子洗澡。按说，像表舅这样高龄，去公共场所洗浴，应当有家人陪伴，对于这一点，浴池的工作人员也门清儿。只是，老人家身体一向硬朗，加之，又是这家澡堂子的常客，基于此，表舅的家人和浴池的工作人员就都忽略了这一点。

据说，那天浴池里的温度比较高，而且，水雾也大，表舅在水池子里泡了大约十几分钟，便感到喘气费劲，他想站起来，谁知，双脚尚未立稳，就一头扎进水里，人们看见，老人家在水里挣扎了两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洗澡客人，被这突发的事件给惊呆了，这时，一个年轻人迅速赶过去，将表舅从水中抱起来，在人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表舅被放在搓澡的床铺上，此时的表舅已经没有了气息。浴池老板惊慌失措地拨打了110和120，并由熟知表舅的人，通知了表舅的家人。

当表嫂和两个表哥以及表舅的孙男娣女赶到时，表舅已经直挺挺地躺在澡堂子大厅的一张床上了。这可真是飞来的横祸，中午出去时，还是一个有说有笑的大活人，不到两个时辰，就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表嫂一家人哭成了泪人，经过110警察和一些群众的再三劝慰，表嫂一家人这才止住了悲声。

在 警察的陪伴下，表嫂一家人被请进浴池的另一间屋子里，浴池老板小脸蜡黄，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事，已经是出了，我们有责任，”他看了表嫂一眼，又说：“大婶，你提个条件吧，我们尽量满足。”沉默了一分钟，两个表哥正要张口，表嫂说话了，只听她说道：“人，不是你害死的，你不要害怕。我清楚，老爷子有心脏病，这个事不能怨你们，你给张罗个车，我把人拉回去。”表嫂镇静而和缓的几句话，不啻一个炸雷，所有人都惊呆了。两个表哥和几个晚辈直蹦起来，嚷嚷着，要把浴池砸了，一时间，人们的情绪激动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  表嫂声泪俱下，厉声喝道，同时，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表嫂的异常举动，把几个年轻人给震住了。她看着两个小叔子，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讹人的事，咱不干。”说着，又看了一下几个晚辈，说道：“你们大伯出门在外，一时也回不来，今儿的事，我就住了。谁不同意就冲我来吧。”

一来，表嫂是这个家庭的长媳，有道是：老嫂比母；二来，表嫂做事贴切，上下都很敬重她。今天的事，大家一看，表嫂已经决定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服帖地把表舅抬上车，回家备办丧事。

浴池老板激动的几乎要给表嫂下跪，眼泪流下来，不知说什么好，他紧握着表嫂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在场的人们无不动容，纷纷赞扬表嫂的深明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