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千年建筑精华,都在这里了(中)

作者:李少军

日本天平时代的寺院神社建筑

说到寺院神社的建筑,就不能不说一下日本建筑关于“若草伽蓝”到“大伽蓝”再到“山中伽蓝”的演变:日本在“大化改新”前,首都并不固定,凡有天皇宫殿处,即是京城(亦称宫所)。自“大化改新”后,日本开始接受中国固定统治中心的思想,公元794年(唐德宗贞元年十年,日本恒武天皇延历十三年),日本先后在奈良,京都建筑了藤板遮檐,与深远的出檐相得益彰,酝酿出一种轻快的安定感的伽蓝。各木质构件上的线脚已不具有飞鸟时代那种质朴,刚健的风格,而是格外的丰盈,柔润。

特别是在大举营建平城京之时,日本建筑界日益活跃起来,在药师寺建成前后,陆续建造了兴福寺,元兴寺,大安寺等规模庞大的大伽蓝。

这些寺院中皆设二塔,并皆置于金堂,回廊之外。像塔那样具有独立性的建筑物在布局中对中心部位的脱离促成了用回廊连接金堂等其他建筑物的做法,这种建筑形式手法开始重视左右的连续性和调和性,从中可以看出飞鸟时代建筑风格向奈良时代建筑风格的转变。

佛寺建设与年俱增,建造古今未曾有过的大伽蓝----东大寺的计划把这种趋势推向了高潮,也正值此时日本佛教建筑的发展达到了巅峰。并借此建造了赶超中国,印度的大伽蓝,大扬国威于天下,这是大化革新之后所建立起来的中央集权制国家威力的展现,也正是有了集权国家积累下来的天下财富作后盾,才使得完成这项伟大事业成为可能。天皇诏令全国“用一根草,一捧土来助寺像之造成,乃赋朕意”,发全国之壮丁,集各地方敬献财产之人和自愿劳动者。

这样,经过八次铸造,耗费了20年岁月,终于建造起高16米的铜质大佛以及面阔88米,进深52米,高47米的大佛殿。大佛殿在彩画装饰上极尽精美,前设两层,面阔五间的中门楼,四周绕以154开间的回廊,并将讲堂,三面僧房,食堂,钟楼,经藏等栉比连檐,在中门和南大门之间,两座高达100米以上的七重木塔分别左右,高耸入云,把堂堂的平城京置于檐下,这一幕,想必从大唐来日的僧侣们也曾经为之瞠目结舌吧!

日本佛教建筑自法兴寺创立到东大寺建成的170年间一直前行不缀,至此,大伽蓝的竣工达到顶峰。

可惜的是,天平时代创建的东大寺早已损毁无存,仅转害门,正仓院等附属建筑(729-766年)保留下来。今天,从这些残存建筑从容,舒展的形象中,我们可以想象天平时代创立的大佛殿所应具有的豪迈气势。

奈良时代只不过是短短的百年之期,作为当时的建筑遗物,目前尚有唐招提寺金堂,讲堂,法隆寺梦殿,传法堂,东大寺法华堂等二十余座杰作留存至今,堪称是日本建筑史上的黄金时代。

那么大伽蓝的壮丽辉煌是从什么时候突然拐了弯而另辟蹊径,开始了所谓的“山中伽蓝”的演变与营造呢?由于寺院是建造在山中,不可能再像奈良时代寺院那样规整,严谨的美,而是创造了群山环绕,丛林掩映中的新的建筑之美。

奈良时代,七堂伽蓝式寺院的周围可能是完全不载树木的,建筑作为人工建筑物和自然相对抗,这要求具有在洁白的沙地上盎然而起的建筑美。而密藏于深山老林中的建筑物不可能再和自然相对抗,在逶迤起伏的崇山峻岭之间,建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点缀而已,这就要求从建筑的实材与设计上营造出其不意之美。

在这里最具代表之作的莫过于日本伊势神宫,尽管伊势神宫已进行了数十次更新改造,但它依然完美地保存着日本的传统形式,这可以说是日本建筑文化的一大特色----神社建筑的原始自然之美的杰作。

神社中把没有反翘的悬山式且在正身(脊长方向)设入口的本殿叫做“神明造”。由于其他神社不可以模仿伊势神宫,因此伊势神宫是唯一的“神明造”。

伊势神宫面阔三间,进深二间,悬山造屋顶铺茅草,掘地立柱,室内陆板位置高起于地面,搏风板穿出屋顶而盎然高耸,在正脊上承有“胜男木”,完全不用曲线,充分表现了简洁明快的设计意匠。而且在这里所用的实材都是极其普通的,自然的,毫不掩饰地直接应用,这是基于对建筑材料本性的美学认识而欲充分发挥其特性的结果。卓越的感性造就了洗练的设计意匠,这正是日本建筑具有的“清纯”特质的表现。

在茂密的杉木林中,神殿没有任何漆装的木珠散发出木质的馨香,正因为它毫不粉饰的质朴之状,忠实地呈现出建筑和环境的一致性。

伊势神宫的神殿的确是质朴的,但是它的美并不是只来源于追求结构的真实性,神殿的“胜男木”就具有明显的装饰性设计意匠:它的长度竟然可达2米,显然是建筑设计者最初就有了明确的形式设计方面的考虑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尺度。将神宫正殿建筑提升到如今所见的精炼程度应是在天武朝(672-685年)的时期,当时的神宫建筑是皇室权威的象征,所以能产生如此的成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至此,我们 从“山中伽蓝”的演变以及对伊势神宫的成就而看,当时的建筑家一方面有着对建筑本质的深刻理解,对建筑之美的敏锐洞察力,另一方面他们还拥有高超的结构技术水平。他们喜欢保持木材的自然原色,对构件多不施色彩或彩绘。从结构本身来看,在他们看来,建筑不需要装饰性的美,而应追求结构本身所具有的内在力学之美,结构构件的自身形式也应尽可能简洁洗练,每一个构件都要追求尽善尽美。

柱头上的斗拱是为承托深远的出檐而设,它虽然是中国建筑体系特有的结构细部,但在日本建筑中,组合成斗拱的一斗一栱都做得十分精美,每一个构件的美都是积年累月反复琢磨与实践的结果。

日本建筑把每一个结构构件的装饰性意义与力学特征统筹考虑,以共同决定建筑的结构形式。法隆寺中饱满又强健有力的曲线形栱木,以及平安时代那种舒缓流畅的栱木等,说明建筑家们不仅关注整体布局和造型,对建筑细部,甚至细致到栱木的曲线形式都给予了仔细斟酌。虽然斗拱,月梁等构件都是从中国传来的,但在中国现存建筑实例中却很少看到如此洗练的细部曲线。

美丽的屋顶是所有建筑体系具有的另一大特征。同为木结构,西洋建筑没有如此尺度巨大,出檐深远的屋顶,以及以屋顶美为主要表现形式的木构建筑。日本建筑与中国建筑虽然同属于一个体系,它们的屋顶形式却有着明显的差异:最引人注目的是檐口的反翘------中国建筑的檐口越接近屋面转角部位反翘越大。

而日本建筑则偏于平直,没有弯曲过大的曲线,反翘很小。另一个差异是出檐-----日本建筑的出檐相较中国建筑大得多,以上两点差异使日本建筑表现得更加安稳,平和,特别是二者出檐大小的实质在于中日建筑结构上的不同。

美丽的阿弥陀堂是所有佛教建筑中最浓妆艳抹的另一个建筑特征。日本净土教最初是国家尊奉的佛教,后来逐渐地演变成贵族阶级的宗教。藤原时代贵族们的信仰从密教转向净土教。贵族们一方面信奉自己往生后会进入净土世界,一方面又在现世今生建造华丽的堂,塔,用五彩的绘画和螺钿装饰本堂,在本堂中供奉金光灿烂的阿弥陀如来佛像,还要将本堂与四周栉比连檐的堂宇一同倒映池中-----那情景简直就是极乐净土在现世世界的呈现,贵族们祈望自己身处现世的净土幻影中,却能达到佛教极高的“法悦”境界。现存藤原时代后期的寺院几乎全是阿弥陀堂,其分布北至奥州,南到九州,足以想见净土建筑当初发展的盛况。

在所有阿弥陀堂中,以法成寺无量寿院和平等院凤凰堂最负盛名。

虽然藤原道长(966-1027年)倾其所有建造起来的无量寿院的庄严瑰丽景象已不复存在,但藤原赖通(990-1074年)将自己在宇治的别墅施舍为寺,于1053年(天喜元年)完工的凤凰堂今日犹存。

凤凰堂前开池,歇山式中堂面阔三间,进深二间,四周设副阶,左右各联系二层步廊,转角上起方形宝顶式楼阁,并向前折,以平缓的悬山式翼楼作为建筑的结束。凤凰堂完全按照曼荼罗中所描绘的极乐净土的佛殿样式而建造,具有极尽变化之妙的人工建筑之美,它和朝日山的翠峦,宇治川的清流交相辉映,成为一道优美,典雅的景观。堂内部的柱,梁,斗拱都施以华丽的五色彩绘,门扇及墙壁上绘有九品净土壁画,梁柱间的槛墙栱眼上置有五十余躯云中供养菩萨,堂中央安置一丈六尺的金色阿弥陀佛像-----凤凰堂集藤原时代的美术精华于一身。

精美绝伦的凤凰堂如同完美无缺的中秋明月一般,达到了日本建筑美的巅峰,分寸稍过就会流于纤弱,坠于技巧之玩弄。向左右伸展的翼楼单纯应造型之需,在没有油漆,彩绘和镶嵌螺钿进行装饰之前,未经修饰的真实建筑架构就已经达到了至美的境界。

凤凰堂追求的正是新建筑之美,随着时代的发展,追求新建筑之美的运动也就此蓬勃发展起来。从建筑艺术方面看,日本建筑艺术上特有的优雅之美日益浓厚,最终促成了藤原时代的代表作-----凤凰堂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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