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访宁南白鹤滩

造访宁南县,当地人告诉我,很久以前,位于金沙江流域的白鹤滩,两岸森林茂密,枝繁叶盛,一年四季鸟语花香,犹如人间仙境。

清晨时分,翅羽如雪的白鹤,以昂扬翱翔的姿态,腾空而起,御风振翅,划破了乳白的晨雾,从江边原始森林中成群结队飞出,如同天仙神女,身姿轻盈,袅袅降落于金沙江的沙滩。它们或悠然觅食,或引颈交谈,或自在嬉戏,或揽水照镜。直到日落黄昏,白鹤才会恋恋不舍地飞回林中,休憩安歇,度过长夜。

第二天,曙光未现,白鹤又往沙滩飞去,如赶赴一场痴心不改的约会。日复一日,白鹤深深眷恋着这片沙滩,它们优雅轻快的身影,来来回回,起起落落,与金沙江畔情景互融,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白鹤滩”也由此得名。

白鹤叩访沙滩的传说,令人心醉。在美丽的传说背后,却记录着宁南人世世代代的不尽叹惋。白鹤滩风景秀丽,但此处水道艰险,难以通舟。据史料记载,古代云南东川、巧家等地盛产铜矿,向外运输十分困难。从金沙江走水运,途径白鹤滩时无法通行,人们只好弃船,改为陆路,肩扛背驼,驴马负重,不但要付出大量劳力,还大大降低了运输效率,提高了运输成本。

面对这个千古闭塞的水道,连文人诗歌的字里行间,都飘溢着郁郁不得志之情:自古金沙不通舟,水急天高一望愁,何日天人开一线,联樯衔尾往来游。骄傲的“十全老人”乾隆主政期间,国力雄厚,有大兴土木之风,曾有地方官员征调了数万民工,千辛万苦耗费了九年时间,发誓要让白鹤滩“开一线”。如此隆重而迫切,国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也没有打通这条水道,以遗憾告终。白鹤滩,仿佛一道命运之锁,紧紧卡住了航道的咽喉,只留下历史上苦苦盘滩拖纤的栈道,那些疲累的脚印,苍凉的奔走,以及沉重的背影。

白鹤滩竟是如此优美神奇,又如此令人扼腕肠断。过往多少个日日夜夜,它默默守护与滋养着宁南,它令飘逸优雅的白鹤再三回顾,是禽鸟的天堂,却也是人们难以征服的一道险滩。在历史的线装书里,它的风姿与险峻,仿佛是一种微微的罪过,记述着人们在这里生存和发展的困苦和艰难。

从县城驶往白鹤滩,山路盘曲环绕,晨雾如牛乳轻绕山峦,道路两旁的树木挺腰直立,叶片肥绿欲滴,举目望去,风景明媚,山林如画。但真正亲近白鹤滩,如同剧情陡转,我不得不为眼前所见震惊:金沙江水奔流至此,忽然由一百多米陡峭的山壁,收窄至五六十米的狭窄江面。两岸危崖绝壁,耸立如刀锋,江涛澎湃如怒,咆哮跌落,水中礁石密布,犹如剑阵。

原来,白鹤滩的迷人之处,不是细风拂阑干,不是软雨湿江南。它大开大合,浓眉大眼,它不是病躯娇弱的林黛玉,而是披甲上阵的穆桂英,美得铿锵大气,险峻凌厉之处,令人望而生寒。白鹤滩的美,是野生野长的美,最能欣赏和认可这种美的,不是被“学院派”诗词歌赋弄得骨头酥软无力的风流文人,而是极富理智态度与思辨精神的实干家们。事实当如此,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地形特征,令白鹤滩成为众多工程师眼中筑坝发电的极佳场所,如果这儿能修成水电站,该是何等利国利民的壮举。然而,这个“白鹤展翅”的梦想,竟延宕了半个多世纪,直到2010年6月,几经波折,坎坷迈进,终于由中国三峡总公司拉开了白鹤滩水电站开发建设的序幕。

踏足白鹤滩的时机,正值白鹤滩大坝整体浇筑业已过半,这是国之重器、正在建的世界第二大水电站。放眼望去,整个施工区域沿金沙江绵延10多公里,高高的缆机正在繁忙地运转,机械车、运输车等来来回回地操作,紧张而有序。最让我吃惊的是,整个施工区域“容纳”了一万余人,但你在现场感觉不到一点慌乱拥挤的景象,每个人都在他的工作岗位上,认真做着自己的事。除了机器的轰鸣,听不见人们的嘈杂与喧嚣,工区扑面而来的氛围,是“井然”而不是“拥堵”,是“热火朝天”而不是“人声鼎沸”。

在偌大工区,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在白鹤滩项目的广泛及深刻运用,正在有效地提高企业生产力,提高资源高效分配与利用。科技进步,时代巨变,窥一斑而知全豹。白鹤滩水电站,让人感受到了激动人心的时代缩影。

水利工程功在当下,造福未来。李冰父子修建于战国时期的都江堰水利工程,有效控制了岷江进入成都平原的灌溉水量,使岷江沿岸地区既有便利的水源,又免受水患灾害,由此成都平原成为水旱从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这项已惠泽成都两千多年的宏大水利工程,凝聚着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勤劳、勇敢、智慧的结晶。宁南被称为“南国小天府”,却因白鹤滩“水急天高一望愁”而望江嗟叹,限制了大好发展机会,白鹤若不亮翅,如何征服蓝天?

不久的将来,白鹤滩会是一幅宏美而壮观的画卷:一座巨型大坝拔地而起,一个伟大的水利工程,书写波澜壮阔的时代。在它的上游,一个长200余公里,平均宽度600米的壮美山谷型湖泊出现在眼前,千山簇拥,百水融汇,烟波浩淼,无边无际,碧波蓝天,山花灿烂。届时,金沙江航道将成为一条真正的水上通途,运载物资的船舶在湖面上穿梭,满载游人的舟舸在水面上游弋,山水相映,如临仙境。这里的人们曾因千古闭塞而留下历史的深痛遗憾,今后,将以昂扬的姿态,迎来崭新的发展诗篇。宁南也将和白鹤一样,展翅御风,翱翔蓝天,“南国小天府”的美名,有繁荣为证,为富强注解。

乐莫乐兮与君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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