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北京流浪记:他用镜头见证罕见病人的最后时光

小石头,一个感恩基督教给予他二次生命的信徒。他经常要在背诵圣经故事的同时还得想着如何平衡身体,然后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破口大骂身体的无能,用粗鄙之言指责命运的不公。
《小石头》海报
真诚的关怀,平等的对话
采访:Sunny、禾
撰文:禾
编辑:禾
“主耶稣,不管我走在什么地方,用你的大神力,护着我的身体,别让我摔倒在地上。”在北京的烈日街头,每日与“无力”抗衡,认真行走的小石头,几乎每天都会念叨这样的话。突然某一天,他闯进了乔建强的镜头前。
2018年,乔建强在日常的街拍中注意到了这个走路东摇西摆,还认真迈出每一步的人。他是小石头,一个感恩基督教给予他二次生命的信徒。他经常要在背诵圣经故事的同时还顾虑着如何平衡身体,然后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破口大骂身体的无能,用粗鄙之言指责命运的不公。
导演乔建强跟随着小石头记录了他在北京教堂的祷告和被施舍,在路边被冷眼相待和被人破骂,在老家被嘲笑和被劝告离开的一幕一幕…看着小石头浪迹街头时,我无法对他对抗命运的粗鄙之言生出反感之意,而是在他爆出一串接一串的CNM时心沉重的像被石头压着。
《小石头》剧照
在这二十多天里,乔建强没想到他相机里的这些影像会成为小石头曾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凭证。将小石头送回家后不久,导演乔建强也离开了这个村庄,大家都以为这部片子即将落幕。直到一次突然的致电,承载着小石头姐姐的谢意。她说:“谢谢前不久你把我弟送回家,不然我弟恐怕就病死他乡了。
小石头所患的罕见病,是指那些发病率极低的疾病。国际确认的罕见病有6000-7000种,约占人类疾病的10%,病种繁多,未知罕见病与日俱增。医学专业出身的乔建强对这类病症尤其关注,他希望通过这些记录能让更多的人去了解,关注这些患有罕见病的少数群体。
《小石头》剧照
这次在FIRST,“凹凸镜DOC”也邀请到了导演乔建强和我们分享《小石头》以及背后的故事。
凹凸镜DOC:一开始你是做翻译工作,然后再转行到纪录片创作的。当时是什么契机让你决定拍纪录片?
乔建强:其实我一直想拍剧情片,遇到小石头之前我一直在拍另一部纪录片还有写剧本。我决定改行是在2016年年底,辞职后我立刻拍出了一个剧情片,这个剧本是一个从头到尾无声的90分钟的一个片子。在意大利展映过一次,它的内容比较魔幻。
讲的是一个青年人(我自己演的)去一个地方赌博,发现自己有一手好牌,于是暗自窃喜一直赌下去,最后他输了好多钱人家不让他赌了,他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但是他孤立无援在那种情况下必须还钱,于是他回去后拿了一个砖头用报纸包了起来然后再用布包起来。他带着砖头过去找那个债主,当时债主一个人在家,他就把债主打死了。他想毁尸灭迹于是把墙上的报纸撕下来盖住尸体,突然墙外有人说话。他发现他其实没有陷入这个赌局中,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个心魔。这个片子我是三天拍完的,头天晚上分镜写出来然后就拍了,后面剪辑也是我自己完成的。
而在拍小石头之前我一直在拍一个我觉得可能和小石头是同一类疾病的人,他是我的一位小学老师。我遇到小石头是一次意外,之前我经常在路上街拍,然后有一天偶然走在路上看到了他,我就拍了几张照片,拍着拍着我发现他走路的时候和我老师特别像。然后我就去和他聊天,他也非常健谈,我就和他商量想为他拍摄一部纪录片,后来他也同意我了。
凹凸镜DOC:你之前提到你一直想拍剧情片,然后现在是在拍纪录片,在你看来这两种类型有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或者某一方对某一方有借鉴、帮助的作用?
乔建强:我觉得这两种之间的联系和不同有很多,比如剧情片,我觉得它是有很大的操控和选择空间的。但纪录片它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的,它需要你当机立断做出一些决定,这些时刻也决定了片子最后的呈现方式。相同的地方也有很多,比如画面都是为这个片子而服务的。

《小石头》剧照

凹凸镜DOC:所以你选择用低机位、比较粗糙的方式拍摄小石头也是有这种考量的吗?
乔建强:我觉得对于这个故事,选择这种粗粝摇晃和稍微模糊的影像视感是符合《小石头》这部片子的基调的。它既有象征意义,也是现实的呈现。而且这也是由我和他的相处方式决定的,我和他在交往过程中不能离他太远,不然会影响我们两个相处时的状态。所以全片大多是中近景,感觉像是他的脸贴着镜头,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凹凸镜DOC:你和小石头交往的过程中大概花了多久才让他相信你,同意你拍摄呢?
乔建强:其实我和他建立起友谊关系只有几天,他在我们的惯性思维里好像是不太好接近的人,但其实他很和善的。要是因为没有人会正眼看他,但是你如果不要嫌弃他,正常跟他交流,他是不会特别抗拒
第一眼他可能会骂你,不让你接近,但是你不要把他当成流浪汉,你就用坦诚的心跟他交流。你为什么在这里流浪?为什么走路是这样子? 为什么不在家里......渐渐地他就会打消疑虑,坦诚和你交往。

《小石头》剧照

凹凸镜DOC:《小石头》这个片名有什么寓意吗?
乔建强:其实片名倒没有什么含义,小石头只是别人给他取的外号。我也没有问过为什么这么叫他。
但是英文名我倒是考虑过,之前我是在“Little rock”和“Pebble”之间纠结,但慢慢地我觉得“Pebble”它有鹅卵石的意思,和小石头顽强的精神挺契合的,而且更容易让人记住,于是定了“Pebble”作为英文名。
凹凸镜DOC;你在拍摄小石头的时候有预料到他这么快就去世了吗?
乔建强:这我没有预料到,虽然我知道这种病一般只能活到四五十岁,但他当时才32岁,所以我完全没想到后面的事情。我当时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也是非常震惊和难过的。
凹凸镜DOC:我们在看片子时感受到这部片子大部分的镜头都是围绕小石头的,片中很少有城市的空镜头,这是怎么考虑的呢?
乔建强:对,因为我觉得在这部片子里空镜头可能会冲淡一些东西,比如一些情感一些力量。所以我只是在片子节奏快的让人承受不了的时候放一个空镜头上去,其他时候我都尽量不用空镜头。

《小石头》剧照

凹凸镜DOC:你在拍摄小石头时有没有因为他和你的小学老师病状相似而考虑把他们两位放在一起拍?
乔建强:其实这两个人物是不好放在一部片子里的,因为这两个片子的拍摄情况完全不一样。我那位老师的片子是从冬天开始拍的,我已经拍了三年了,老师和老师的家人我都很亲近。因为我对这片子没有功利心,没有目的性,所以我想把他一直拍下去。这和小石头的拍摄是两种情况,所以我不能放在一起拍。
凹凸镜DOC:你后期的剪辑思路和过程大概花了多久呢?
乔建强:我拍摄了20多天,素材大概有几十个小时,剪辑花了三四个月左右。我剪辑的时候是按着小石头的活动轨迹来排列的,他的活动其实就是在北京流浪,然后回家,到最后离开我们。
并且我在剪辑的时候会选择主观性不太强的镜头,尽量尊重事实去剪辑。然后我在剪辑时也有考虑过删掉一些和整个片子不太匹配的素材,我送到电影节的版本比之前那个少了十分钟,我删掉了一些镜头比较冗长的部分。
关于片尾,我在送小石头回家后也离开了他的老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过世了。当时他姐姐打电话给我时,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于是我提前按了录音功能,这也是后来这段素材出现的原因。后面这段的处理方式,我选择在好像快结束的时候黑屏一段时间,然后再冒出那段录音,我觉得这像是一种在这个世界都浑浑噩噩的情况下,小石头的死亡给人当头棒喝的震撼感。这让我对生命有了更严肃的思考:我们坚持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石头》剧照

凹凸镜DOC:在片子结尾的字幕处你加了一段介绍罕见病现状的文字,你会不会有很多想法希望通过这个片子传递给观众?
乔建强:对,我希望通过这部片子可以让大家去了解这个疾病。因为大部分人对罕见病其实没什么概念。我本科是学医的,这个病你们不了解,其实是很可怕的,我想让大家更多的去关注他们。
凹凸镜DOC:你在拍摄完这部纪录片后,今后还有没有影视这方面的打算?
乔建强:第一个计划是我已经准备了三年的那部纪录片,就是关于我那位小学老师的片子,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结束拍摄,但至少现在还会一直拍下去。然后就是我有一个关于家庭题材的剧本刚刚落笔,接下来准备找投资方拍摄这个剧本。
第十三届FIRST入围纪录片《小石头》片花
图片来源:FIRST影展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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