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族属考说
作者简介:街顺宝,现为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研究员。原载于《中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4期。
昆明是中国古代西南民族名称之一种,汉代见于滇西地,唐宋时贵州一带也有昆明人,但记述简约。宋以后不见记载,其传承、下落、族属等虽经学者不断努力探讨,并取得了不少成就。但从材料发掘、使用及讨论问题的角度仍有探讨的余地,故作此文浅探。
昆明一名,最早见于汉代。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说:“其外西自桐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嶲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无君长,地方可数千里。楪榆因在汉取昆明之后,设县相承,地望在今大理市一带,比较明确。桐师后不载,难以确说。
张骞通西域回来后,向汉武帝建议打通由四川至印度的蜀身毒道,虽然几经努力都因不能通过昆明人地区而搁浅,但汉却因此注意到了昆明,在吞并滇国以后,即对昆明进行攻击。具体于何时取昆明,记载不明。《汉书·宣帝纪》载:“(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夏五月,诏曰:……平氐、羌、昆明、南越,百蛮向风,款塞来享。”这说明本始二年之前汉已得昆明之地。汉取滇国,以为益州郡,后取昆明地,也入于益州郡。《汉书·地理志》有榛榆、邪龙、不韦、嶲唐、弄栋、比苏六县,怒江以东的昆明人地方,俱已并于汉。
至东汉建武十八年(公元42年),“夷渠帅栋蚕及姑复、弄栋、滇池、建伶昆明诸种反”①,后被刘尚等人镇压。栋蚕等人在汉兵的强大压力下,只能边战边退,直到不韦县而最后失败。栋蚕也作动粘,东汉永平十七年还入贡,是一部落名。《后汉书·西南夷列传》前文说栋蚕是夷人渠帅,后文又说斩栋蚕帅,至此还入贡,则当是部落名与人名相同。与昆明连兵反,最后又退不韦县失败。说明怒江以东,都是昆明人的活动范围,族姓相同,故栋蚕等能相扶西走。至于不韦,与《史记》地方数千里的分布情况相吻合。同时也说明栋蚕是昆明中的一部。滇池、建伶两县在滇池周围,说明此时滇中已有大量昆明人分布,能与滇西连兵起义。
滇西昆明,到唐代仍有记载。唐人杜佑《通典》卷一八七说:“昆弥国,一曰昆明,西南夷也,在爨之西,西洱河为界,即楪榆河。其俗与突厥略同,相传与匈奴本兄弟之国也。…贞观十九年四月,右武侯将军梁建芳讨蛮,降其部落七十二,户十万九千三百。”所谓与突厥同俗,乃是以《史记》迁徙无常处的畜牧生活记载为说,当非唐人所见。昆明实即松外蛮,《通典》与《唐会要》等多把杨、李、赵、董等为名家的洱河蛮混作了松外蛮。《新唐书·南蛮传》于昆明、松外、西洱河蛮诸条,更是混乱。《资治通鉴》的记载则很明白,前一段说的是松外蛮,后一段才到西洱蛮。《通鉴》卷一九九说:“(贞观二十二年)夏四月丁已,右武侯将军梁建芳击松外蛮,破之。……敕建芳发巴蜀十三州兵讨之,蛮酋双舍帅众拒战,建芳击败之,杀获千余人,群蛮震慑,亡窜山谷,建芳遣使谕以利害,皆来归附,前后至者七十部,户十万九千三百,建芳署其酋长蒙和为县令。”这与《通典》及《太平御览》的昆明条同为一事,只此作七十部,略有差别。《新唐书·太宗本纪》也作松外蛮,下七十二部落,《旧唐书·太宗本纪》也同,知松外蛮实即昆明,松外蛮前有首领蒙和,后有蒙羽,与杨、李、赵、董等无涉。《通鉴》下文说松外蛮降后,“因遣使诣西洱河,其帅杨盛大骇,具船将逃,使者晓以威信,盛遂请降。其地有杨、李、赵、董等数十姓,各据一州,大者六百,小者二、三百户,无大君长,不相统一,语虽小讹,其生业、风俗大略与中国同,自云本皆华人,其所异者,以十二月为岁首。”这是西洱河蛮,而《通典》误作松外蛮,是名实相违。《通典》说“有船无车”,《通鉴》说杨盛具船将遁,都说明是在海边上。《蛮书》卷四说:“当六诏皆在,而河蛮自固洱河城邑”。卷七又说:“大和城、大釐城、阳苴哶城,本皆河蛮所居之地也。”说明重心偏在洱海西岸,而与松外蛮无关,也与昆明没有联系。
《通鉴》卷一九九胡三省注说:“松外蛮,……盖以其在松州之外而得名也。新志:松外蛮在嶲州昌明县徼外。”而(宋)欧阳忞《舆地广记》说“中昌明县,贞观二十二年开松外蛮,置牢州及寻声、林开三县,永徽三年州废,省三县入昌明。”知昌明县已属松外蛮之地,胡注引《新志》说在徼外为误。《元和郡县志》说:“昆明县,本汉定莋县,……周武帝立定花镇,……武德元年,于镇置昆明县,盖南接昆明之地,因以为名。”《蛮书》卷六:“昆明城,在东泸西,……正南松外城。”松外城当与松外蛮有关,而松外蛮实即昆明,知《元和郡县志》昆明县以接昆明为名之说可信,是松外蛮之地,东北已接近今盐源县一带。
《旧唐书·高宗本纪》说:“麟德元年五月乙卯,于昆明之弄栋川置姚州都督府”,后汉建武十八年昆明起义,弄栋与其事,知弄栋为昆明之地,而初唐人尚知之,故称昆明之弄栋川,地在今姚安一带,这是松外蛮的东境。松外蛮主要还是在洱海周围地区。这一带的松外蛮(昆明)实即后之六诏及乌蛮的前身,故南诏异牟寻称沙壹之后,而《华阳国志·南中志》说昆明祖九隆,乃一脉相承。南诏龙兴之后,昆明之名已不复用。至此而后,昆明之称专于贵州地区,至宋元以后才最后消失。
《列子·周穆王》说:“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其境界之所接,名曰古莽之国,阴阳之气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昼夜亡辩,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司马相如《上林赋》有“左苍梧,右西极”,《史记集解》引郭璞语说:“西极,邠国也,见《尔雅》”,《尔雅·释地》说,“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松,北至于祝粟,谓之四极。”《尔雅》据传为周公旦所作,或有不当,其年代与周穆王时上下相差也不会太远,对西极的概念,也不至有大的改变,邠国在陕西省境内,其南隅至于云南,并无不当,且《列子》所载气候,为云南所独有,排除神密色彩部分,地望划在云南境内,是比较合理的。故岑仲勉先生提出古莽即昆明,是有道理的。说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以前,内陆已有了对昆明的一定认识,已早于司马迁的正规记录数百年。同时也说明昆明人分布在滇西地区的年代相当早。
《新唐书·南蛮传》说:“咸亨三年,昆明十四姓率户二万内附,析其地为殷州、总州、敦州以安辑之。”三州在曲、协诸州之北,已到了后来永宁宣抚司所属地方,今四川叙永、古阍等县地。②《新唐书·地理志》说:“宝州,万岁通天二年,以昆明夷归附置。”《新唐书·南蛮传》说:“开成元年,(昆明)鬼主阿佩内属。会昌中,封其别帅为罗殿王,世袭爵。其后又封其别帅为滇王,皆牂牁蛮也。”阿佩所部为黔中昆明宗主,罗殿王等皆其属下。《新五代史·四夷附录》说:“其首领号昆明大鬼主,罗殿王、普露静王、九部落,各遣使来,使者号若土,附牂牁以来。”此之昆明大鬼主当即《新唐书・南蛮传》中阿佩的角色,罗殿王也同,而普露静当即普里,九部落见于《宋史·蛮夷传》,即武龙州部落、东山部落、罗波原部落、罗母殊部落、训州部落、鸡平部落、战洞部落、石人部落,《安顺府志》之“普里本末”一节有罗殿王阿哲本部,当即《宋史·蛮夷传》的顺化王武才本部,此即贵州彝族历史上的德施氏九大部落,号称徳施九天君,训州昆明,唐代已见。杜牧《樊川集》卷二十有会昌中授其首领官职等事,说明九部落的来历都已很早。
《新唐书·南蛮传》说:“(昆明)兵数出,侵地数千里”,当即德施氏极力扩张之时,已在唐以前,惟不知确切时间。有人认为九部落中仅有部分为彝族先民。③其实既称德施九天君,德施即默德施,为默部慕齐齐十二世孙,其后裔自然是彝族。而乾德五年入贡的九个使者,都以“若”字作名字起头,称若益、若差、若藏等,又称是部落王子,则此“若”即彝语“儿子”之意,于此有王子、公子等,既不可能以若为姓,也非名姓易同。而杜牧《樊川集》所载昆明首领有嵯阿如、嵯阿蒲等名,“嵯”当也即苴、诏的异译,首领、君长、王的意思,也是九部落属彝族先民的证据。
唐、宋之际,已属昆明一名逐渐消失的时期。滇西及爨区,在南诏兴起后,即不复用昆明之称。由于新旧名称更迭,唐、宋人往往不辨东西,把滇西昆明与贵州境内的昆明相混。
《新唐书·南蛮传》昆弥条,前段与《通典》相同,后段却说:“武德中,嶲州治中吉伟使南宁,因至其国,谕使朝贡,求内属,发兵戍守,自是岁与;牂牁使偕来。”显然是指今贵州境内的昆明,南宁州治在今曲靖市,从嶲州(今西昌市)来,不必绕道滇西,且唐经营滇西昆明,始于贞观十九年梁建芳出兵西洱河之时,并不曾在武德间发兵戍守,与牂牁同来,则显然与滇西昆明无关。《蜀鉴·西南夷本末》说:“咸亨三年,以(梁)积寿为姚州总管,将兵讨叛蛮,昆明蛮内附,置敫、敦、总三州。“咸亨间梁积寿出兵,据《新唐书·高宗本纪》在滇西地区,与敫、总、敦三州之设无关。《宋史·蛮夷传》说:“滇,在汉为益州郡,今姚州普阐之地是也,……昆明,在黔、泸徼外,今西南蕃部所居也。“则是只知唐宋这一带有昆明,而不知与滇同时的汉代昆明人,只见于滇西地区。《新唐书·南蛮传》昆明条说:“其后又置盘、麻等四十一州,皆以首领为剌史。”据《地理志》,盘、麻等州并非咸亨以后才设,也不可能在黔中都督府,当即原南宁州及姚州都督府所属各州。《华阳国志·南中志》说:“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到唐以后,爨区只有乌、白蛮之称,不见昆(明)、叟等名称。上述盘、麻等四十一州归昆明,当是由昆明到乌、白蛮的名称更迭,前后取舍不一致造成认识上的混乱。欧阳忞《舆地广记》说:“昆明,在嶲之西南,今羁縻南宁州诸爨所居是也”,是把乌、白蛮都当作昆明之后。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二十说马湖蛮是“西爨昆明之别种”,也是把爨地乌、白蛮当作昆明之后。由于有的已改用乌、白蛮之称,有人又沿用昆明旧名,难免张冠李戴,造成混误。
贵州境内的昆明,罗殿、普里等俱彝族先民。道先《大定府志·乌撒安氏本未》说:“乌撒安氏与水西同祖,咸出于昆明。”《安顺府志》“普里本末”也说:“普里之先,出于昆明。”其他材料也多,故这一地区的昆明,是指彝族先民。需要着重讨论的是滇西的昆明,汉晋以来记载的一些方俗、风物,正可以帮助说明昆明人的族属。
(晋)张华《博物志》说:“云南郡出茶首,茶首其音为蔡茂,是两头鹿名也。是鹿两头,其腹中胎,常以四月中收取,可以治蛇虺毒,永昌亦有之。“点苍山神鹿,《永昌郡传》《南中八郡志》等也多有载。其实,说得神乎其神的茶首,不过是彝语鹿的音译,是指一切鹿,并非神鹿的专名。《后汉书·冉駹传》说:“汶山地有灵羊,可疗毒,又有食药鹿,鹿麂有胎者,其肠中粪亦疗毒疾。”则疗毒的鹿也并非云南特有,且云南鹿之用以疗毒部分也与汶山鹿相同,(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卷十八说:“耶希,有鹿两头,食毒草,是其胎矢也,夷谓鹿为耶,矢为希。”耶非鹿,段释有误。耶意为子、胎儿,希意为矢,合为胎矢之意,是药用者为母鹿腹中胎儿的肠中粪便,与汶山鹿并无不同。一鹿两头云云,当也是故作神秘,耸人听闻。明人邝露《赤雅》卷下也说“茶首,出羁縻州,似鹿而两头,食香草,其行如飞,曰鸠蔡茂。茶首二字,音蔡茂也、也有五、六头者,是名元仙,敬之终吉,射之悔亡。”不过是抄旧籍而乱加发挥以骗人,不仅不可信,也说明邝露其人品行之丑陋。左思《蜀都赋》说:“戟食铁之兽,射噬毒之鹿”,樊绰《蛮书》卷七也说:“傍西洱河诸山皆有鹿”,说明这一带历来鹿多,也不神秘。
西汉益州郡有邪龙县,《后汉书·西南夷列传》载邪龙县有昆明夷卤承应募击哀牢人,是其地为昆明人居地,邪龙与后之易龙为同音异字,彝语意为水城,已见于《元史·地理志》。
西汉设楪榆县,以楪榆泽得名,与后之西洱河、西二河等为同音异字,指今洱海。明、清文人,有训叶榆作榆叶,认为其地榆树多,叶入于水,淹使水黑,认为《尚书·禹贡》之黑水即在于此。《南诏中兴二年画卷》末尾有一洱海图,作两蛇交缠之状,环作一圈,中有金鱼一,螺蛳一,画上题字说:“西洱河者,西河如耳,即大海之耳也。河神有金螺金鱼,金鱼白头,头上有轮,爱毒蛇遶之居之,左右分为二河也。”《文字卷》也有相同的内容。都是望文生训,不足为据。楪榆二字,读如涉俞,西洱、西二为其音之变,今仍有哈尼族保留这一读音,作色隅或色厄,④指大理一带。楪彝语有金子、黄、蛇诸意,楪榆当以作多蛇的水泽为是,榆意为水。哈尼族中保留色隅一名的那部分人,当是在大理仍用楪榆之称时即已迁离这一地区,他们也当是汉代昆明人中的一部分。《马可·波罗行记》说:“此州(指哈刺章)产毒蛇大蟒,其妪之大,足使见者恐怖,……其身长有至十步者,或有过之,或有不及,粗如巨靴,则巨有六掌也。”大理洱海周围一带,毒蛇巨蟒的传说也多,则楪榆得名,有其所本。
点苍山,也作熊苍山,玷苍山。据张旭先生调查,洱源风羽J带白语点苍山称极造赛或极造奎,洱源大松甸彝语称恩老莫,故认为以称熊苍山为是,因为“恩”与“极”都是熊的意思,⑤但“造”与“老”又都是山谷、谷箐的意思,且熊苍山的苍字也无对,故疑两名只是指苍山一支,不指全山,也与熊苍山之名无关。熊、玷、点诸字,上古音相近,当是记音而用字有别,并不可能是翻译过去的名称,后来音系趋于固定,就固定用点苍山之名。“点”彝语意为云,苍意为刺,合起来就是“穿云而过”,或“直刺云宵”,取意可能与美妙非常的苍山玉带云有关。
以上材料虽然有限,但很实在,联系贵州昆明,即可说明,昆明一名,是指彝族先民无疑。只是滇西昆明,数千里的分布区,范围既广,成分也极复杂,很可能包括了彝——缅语支的许多民族,在这个意义上看,则我们只能说,滇西昆明人的核心部分是彝族先民。
《三国志·蜀志·李恢传》说:“赋出叟、濮,耕牛战马充继军资,于时费用不乏”。有人理解为叟人少而先进,昆明多而落后,故赋出叟而不加征昆明。但濮也要征,昆明又如何能逃?知叟是对南中昆、叟一系人的统称。《华阳国志·南中志》说:“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兵,所当无前军,号曰飞军。”《太平御览》卷八九七引《襄阳记》说:“中卢山,西去襄阳一百三里,有一地道,……陆逊攻襄阳,又值此穴中数十匹马出,战还建邺,蜀使有五部兵家滇池者,识其马色,云是亡父所乘,对之流涕。”知五部兵是原居滇池地区,当也即孟获说以从乱的夷叟。而孟获能以议论服人,后又代雍闿为主,说明其本人即是叟人,而为夷人中的耆老之流。《晋书·李特载记》说:“南夷校尉又遣兵五千助(罗)尚”,《华阳国志·大同志》说:“南夷校尉李毅又遣叟兵助(罗)尚”,则此五千兵为叟人,当也来自滇池地区。《华阳国志·南中志》说:“武帝元封二年,叟反,遣将军郭昌讨平之”,实际是汉取滇国的事,而称“叟反”,是把这一带的人都称作叟人了。但《后汉书·西南夷列传》说:建武十八年,夷渠帅栋蚕与姑复、楪榆、弄栋、连然、滇池、建伶昆明诸种反”,连然在今安宁,滇池即今晋宁,建伶为今昆阳,则又是把滇池地区的人称作昆明。《三国志·蜀志·李恢传》说:“诸县大相纠合,围恢军于昆明”,李恢无法突围,就用诈术,说:“吾中间久斥乡里,乃今得旋,不能复北,欲还与汝等同计谋”,而围者信之,反为所取,被李恢“追奔逐北,南至盘江,东接牂牁”。李恢是俞元(今澂江)人,说明其被围的昆明就是在滇池地区,有昆明之名,必与昆明人有关,则又是昆明与叟相重。而《史记·西南夷列传》也是嶲(即叟)昆明连称,似乎是关系亲密,杂处同居。其实《史记》于嶲昆明之后,风习礼俗,记载一应相同,则是一族二名,并非两族,《华阳国志》的记载也说明了这一点。《华阳国志·南中志》说:“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无大侯王,如汶山、汉嘉夷也。夷中有桀點能言议、屈服种人者,谓之耆老,便为主。议论好譬喻物,谓之夷经,今南人言论,虽学者亦半引夷经,与夷为姓曰遑耶,诸姓为自有耶,世乱犯法,辄依之藏匿,或曰有为官所法,夷为报仇,与夷与厚者,谓之百世遑耶,恩若骨肉,为其逋逃之薮。”这里也是昆、叟一切皆同,说明两者一族两称,如《史记》所载,两者并无区别。《南中志》虽说是大种与小种之分,但联系《三国志》及《华阳国志》的其他记载,即知并非大小种之别而是统称与别称的区别。《华阳国志·蜀志》说:“南中曰昆明”是也,昆明一名,仅限于南中地区,确切地说,是金沙江(上游也可能算雅碧江)以南,史籍绝未见江北称昆明的。而叟人是统称,故南中也见用。议论服人便为主,一如凉山的古德、苏易,遑耶,岑光电先生认为是彝语的“姻家”,云南方言作〔xoj〕,更近于遑之读音,耶释家也对。互为报仇,是凉山打冤家的传统法,好盟诅,信巫鬼,也是彝族历史上的突出礼俗。而朱提实即《西南彝志》的楚吐,同音异字,存䣖意为大寨子,“无梁”意为系马;堂狼,堂意为松村,狼意为山谷,坝子,如此之类甚多(有别文详说),则昆和叟都是彝族先民,并无可疑之处。
昆明二字的字意,任乃强先生在《羌族源流探索》中说:“昆明,他书一作昆弥,在羌语为雪山人之意(与多弥同义)。“⑥大理的一些白族学者认为昆明即稿弥,为海边人的意思。⑦昆明一名,仅限于在金沙江以南使用,自然也不可能与雪山有什么联系。而其分布之广,也不限海边,也非用海边人能概括的。至于以中国西北的古代乌孙人的首领号称昆明而认为相互有联系,也不过是汉语译音用字相同,读音相近而已,并没有证据说明二者有什么联系。从现在能找到的资料分析,昆明二字可能首先是一个地理名词,是古代彝族和彝语支一些民族对金沙江以南地区的一种称法。昆明的“明”是地方、地的意思,江北的同族人就称之为昆明人(如昆明婆、昆明苏之类),而汉族文人翻译,就只称昆明,如同罗婺(彝族支系)的称法一样,昆明可能只是同族内部依地理区划而用的别称,本身并没有族称含义。
注释:
①《后汉书·西南夷列传》。
② 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中华书局1987年10月版。
③ 李平凡:《贵州安顺古代彝族与安札城遗址》,载《贵州民族研究》1991年第3期。
④《哈尼阿培聪坡坡》第212页注⑧,云南民族出版社,1986年6月;又孙官生:《从传说与历史看哈尼族族源》,载《云南社会科学》1990年第2期。
⑤⑦ 张旭:《大理白族史探索》,云南人民出版社,199。年3月版,第184页。
⑥ 重庆出版社1984年7月版第11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