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方·(十八)治痢方 1.化滞汤
1.化滞汤
治下痢赤白,腹疼,里急后重初起者。若服药后病未全愈,继服后方。
生杭芍(一两) 当归(五钱) 山楂(六钱) 莱菔子(五钱,炒捣) 甘草(二钱) 生姜(二钱)
若身形壮实者,可加大黄、朴硝各三钱下之。
方中之意∶用芍药以泄肝之热,甘草以缓肝之急,莱菔子以开气分之滞,当归、山楂以化血分之滞,生姜与芍药并用又善调寒热之互相凝滞,且当归之汁液最滑,痢患滞下而以当归滑之,其滞下愈而痢自愈也。
2.燮理汤
治下痢服前药未全愈者。若下痢已数日,亦可迳服此汤。又治噤口痢。
生山药(八钱) 金银花(五钱) 生杭芍(六钱) 牛蒡子(二钱,炒捣) 甘草(二钱) 黄连(钱半) 肉桂(一钱半,去粗皮将药煎至数十沸再入)
单赤痢加生地榆二钱,单白痢加生姜二钱,血痢加鸭蛋子二十粒(去皮),药汁送服。
痢证古称滞下。所谓滞下者,诚以寒火凝结下焦,瘀为脓血,留滞不下,而寒火交战之力又逼迫之,以使之下也。故方中黄连以治其火,肉桂以治其寒,二药等分并用,阴阳燮理于顷刻矣。用白芍者,《伤寒论》诸方,腹疼必加芍药协同甘草,亦燮理阴阳之妙品。且痢证之噤口不食者,必是胆火逆冲胃口,后重里急者,必是肝火下迫大肠,白芍能泻肝胆之火,故能治之。矧肝主藏血,肝胆火戢,则脓血自敛也。用山药者,滞下久则阴分必亏,山药之多液,可滋脏腑之真阴。且滞下久,则气化不固,山药之收涩,更能固下焦之气化也。又白芍善利小便,自小便以泻寒火之凝结。牛蒡能通大便,自大便以泻寒火之凝结。金银花与甘草同用,善解热毒,可预防肠中之溃烂。单白痢则病在气分,故加生姜以行气。单赤痢则病在血分,故加生地榆以凉血。至痢中多带鲜血,其血分为尤热矣,故加鸭蛋子,以大清血分之热。拙拟此方以来,岁遇患痢者不知凡几,投以此汤,即至剧者,连服数剂亦必见效。
痢证,多因先有积热,后又感凉而得。或饮食贪凉,或寝处贪凉,热为凉迫,热转不散。迨历日既多,又浸至有热无凉,犹伤于寒者之转病热也。所以此方虽黄连、肉桂等分并用,而肉桂之热,究不敌黄连之寒。况重用白芍,以为黄连之佐使,是此汤为燮理阴阳之剂,而实则清火之剂也。
或问∶以此汤治痢,虽在数日之后,或服化滞汤之后,而此时痢邪犹盛,遽重用山药补之,独无留邪之患乎?答曰∶山药虽饶有补力,而性略迟钝,与参、 之迅速者不同。在此方中,虽与诸药同服,约必俟诸药之凉者、热者、通者、利者,将痢邪消融殆尽,而后大发其补性,以从容培养于诸药之后,俾邪去而正已复,此乃完全之策,又何至留邪乎?且山药与芍药并用,大能泻上焦之虚热,与痢之噤口者尤宜。是以愚用此汤,遇痢之挟虚与年迈者,山药恒用至一两,或至一两强也。
或问∶地榆方书多炒炭用之,取其黑能胜红,以制血之妄行。此方治单赤痢加地榆,何以独生用乎?答曰∶
地榆之性,凉而且涩,能凉血兼能止血,若炒之则无斯效矣,此方治赤痢所以必加生地榆也。且赤痢之证,其剧者,或因肠中溃烂。林屋山人治汤火伤,皮肤溃烂,用生地榆末和香油敷之甚效。夫外敷能治皮肤因热溃烂,而内服亦当有此效可知也。鸭蛋子一名鸦胆子,苦参所结之子也。不但善治血痢,凡诸痢证皆可用之。即纯白之痢,用之亦有效验,而以治噤口痢、烟后痢、尤多奇效,并治大小便因热下血。其方单用鸭蛋子(去皮),择成实者五六十粒,白沙糖化水送服,日两次,大有奇效。若下血因凉者,亦可与温补之药同用。其善清血热,而性非寒凉,善化瘀滞,而力非开破,有祛邪之能,兼有补正之功,诚良药也。坊间将鸭蛋子去皮,用益元散为衣,治二便下血如神,名曰菩提丹。
一人,年五十余,素吸鸦片。当霍乱盛行之时,忽然心中觉疼、恶心呕吐、下痢脓血参半。病家惧甚,以为必是霍乱暴证。诊其脉毫无闭塞之象,惟弦数无力,左关稍实。愚曰∶此非霍乱,乃下焦寒火交战,故腹中作疼,下痢脓血。上焦虚热壅迫,故恶心呕吐,实系痢证之剧者。遂投以白芍六钱,竹茹、清半夏各三钱,甘草、生姜各二钱,一剂呕吐即愈,腹疼亦轻,而痢独不愈,不思饮食。俾单用鸭蛋子五十粒,一日连服两次,病若失。审斯,鸭蛋子不但善理下焦,即上焦虚热,用之亦妙,此所以治噤口痢而有捷效也。
一人,年四十八,资禀素弱,亦吸鸦片。于季秋溏泻不止。一日夜八九次,且带红色,心中怔忡,不能饮食。日服温补之药,分毫无效。延愚延医,其脉左右皆微弱,而尺脉尤甚,知系下焦虚寒。为其便带红色,且从前服温补之药无效,俾先服鸭蛋子四十粒,泻愈其半,红色亦略减,思饮食。继用温补下焦之药煎汤,送服鸭蛋子三十粒,后渐减至十粒,十剂全愈。盖此证虽下焦虚寒,而便带红色,实兼有痢证也。故单服鸭蛋子,而溏泻已减半。然亦足征鸭蛋子虽善清热化瘀,而实无寒凉开破之弊,洵良药也。
沧州友人滕××,壬寅之岁,于中秋下赤痢,且多鲜血。医治两旬不愈。适愚他出新归。过访之,求为诊治。其脉象洪实,知其纯系热痢。遂谓之曰∶此易治。买苦参子百余粒,去皮,分两次服下即愈矣。翌日愚复他出,二十余日始归。又访之,言曾遍问近处药坊,皆无苦参子。后病益剧,遣人至敝州取来,如法服之,两次果愈。后滕××旋里,其族人有适自奉天病重归来者,大便下血年余,一身悉肿,百药不效。滕××授以此方,如法服之,三次全愈。
附录∶
直隶青县张××来函∶
芦台李××,年四十二岁,壬戌五月间,因劳碌暑热,大便下血,且腹疼。医者多用西洋参、野于术、地榆炭、柏叶炭温涩之品投之,愈服愈危。小站王××,余友也,代寄函询方,并将病源暨前方开示。余阅毕,遂为邮去菩提丹四服。每服六十粒,日服一次。未几,接复函,谓服毕血止,腹疼亦愈,极赞药之神妙。近年用此丹治赤痢及二便下血,愈者甚多。
山东德州卢××来函∶
××族嫂,因逃荒惊恐,又兼受暑,致患痢两月余,服药无效,益加沉重。侄为开乌梅六个,山楂两半,煎汤送服益元散四钱,去皮鸭蛋子四十粒。煎药渣时,亦如此送服。一剂病若失。
3.解毒生化丹
治痢久郁热生毒,肠中腐烂,时时切疼,后重,所下多似烂炙,且有腐败之臭。
金银花(一两) 生杭芍(六钱) 粉甘草(三钱) 三七(二钱捣细) 鸭蛋子(六十粒,去皮拣成实者)
上药五味,先将三七、鸭蛋子,用白沙糖化水送服。次将余药煎汤服。病重者,一日须服两剂始能见效。
此证,乃痢之最重者。若初起之时,气血未亏,用拙拟化滞汤,或加大黄、朴硝下之即愈。若未全愈,继服燮理汤数剂,亦可全愈。若失治迁延日久,气血两亏,浸至肠中腐烂,生机日减,致所下之物,色臭皆腐败,非前二方所能愈矣。此方则重在化腐生肌,以救肠中之腐烂,故服之能建奇效也。
一人,年五十二,因大怒之后,中有郁热,又寝于冷屋之中,内热为外寒所束,愈郁而不散,大便下血。
延医调治,医者因其得于寒凉屋中,谓系脾寒下陷,投以参、 温补之药,又加升麻提之。服药两剂,病益增重,腹中切疼,常常后重,所便之物,多如烂炙。更延他医,又以为下元虚寒,而投以八味地黄丸,作汤服之,病益加重。后愚诊视,其脉数而有力,两尺愈甚。确知其毒热郁于肠中,以致肠中腐烂也。为拟此方,两剂而愈。
一妇人,年五十许,素吸鸦片。又当恼怒之余,初患赤痢,滞下无度。因治疗失宜,渐至血液腐败,间如烂炙,恶心懒食,少腹切疼。其脉洪数,纯是热象。亦治以此汤,加知母、白头翁各四钱,煎汤服。又另取鸭蛋子六十粒、三七二钱,送服。每日如此服药两次,三日全愈。
4.天水涤肠汤
治久痢不愈,肠中浸至腐烂,时时切疼,身体因病久羸弱者。
生山药(一两) 滑石(一两) 生杭芍(六钱) 潞党参(三钱) 白头翁(三钱) 粉甘草(二钱)
一媪,年六十一岁,于中秋痢下赤白,服药旋愈,旋又反复。如此数次,迁延两月。因少腹切疼,自疑寒凉,烧砖熨之。初熨时稍觉轻,以为对证。遂日日熨之,而腹中之疼益甚。昼夜呻吟,噤口不食。所下者痢与血水相杂,且系腐败之色。其脉至数略数,虽非洪实有力,实无寒凉之象。舌上生苔,黄而且浓。病患自谓下焦凉甚,若用热药温之疼当愈。愚曰∶前此少腹切疼者,肠中欲腐烂也,今为热砖所熨而腹疼益甚,败血淋漓,则肠中真腐烂矣。再投以热药,危可翘足而待。病患亦似会悟,为制此方。因河间天水散(即六一散),原为治热痢之妙药,此方中重用滑石、甘草,故名之天水涤肠汤。连服四剂,疼止,痢亦见愈。减去滑石四钱,加赤石脂四钱,再服数剂,病愈十之八九。因上焦气微不顺,俾用鲜藕四两,切细丝煎汤,频频饮之,数日而愈。
此证亦痢中至险之证。而方中用党参者,因痢久体虚,所下者又多腐败,故于滋阴清火解毒药中,特加党参以助其生机。而其产于潞者,性平不热,于痢证尤宜也。
此证若服此汤不效,则前方之三七、鸭蛋子、金银花亦可酌加,或加生地榆亦可。试观生地榆为末、香油调,涂汤火伤神效,其能治肠中因热腐烂可知也。
5.通变白头翁汤
治热痢下重腹疼,及患痢之人,从前曾有鸦片之嗜好者。
生山药(一两) 白头翁(四钱) 秦皮(三钱) 生地榆(三钱) 生杭芍(四钱) 甘草(二钱) 旱三七(三钱,轧细) 鸭蛋子(六十粒,去皮拣成实者)
上药共八味,先将三七、鸭蛋子,用白蔗糖水送服一半,再将余煎汤服。其相去之时间,宜至点半钟。所余一半,至煎汤药渣时,仍如此服法。
《伤寒论》治厥阴热痢下重者,有白头翁汤。其方,以白头翁为主,而以秦皮、黄连、黄柏佐之。
愚用此方,而又为之通变者,因其方中尽却病之药,而无扶正之药,于证之兼虚者不宜。且连、柏并用,恐其苦寒之性妨碍脾胃,过侵下焦也。矧《伤寒论》白头翁汤,原治时气中初得之痢,如此通变之,至痢久而肠中腐烂者,服之亦可旋愈也。
奉天王××,年四十许。己未孟秋,自郑州病归,先泻后痢,腹疼重坠,赤白稠粘,一日夜十余次。先入奉天东人所设医院中,东人甚畏此证,处以隔离所,医治旬日无效。遂出院归寓,求为延医。其脉弦而有力,知其下久阴虚,肝胆又蕴有实热也。投以此汤,一剂痢愈。仍变为泻,日四五次,自言腹中凉甚。愚因其疾原先泻,此时痢愈又泻,且恒以温水袋自熨其腹,疑其下焦或有伏寒,遂少投以温补之药。才服一剂,又变为痢,下坠腹疼如故,惟次数少减。知其病原无寒,不受温补。仍改用通变白头翁汤。一剂痢又愈,一日犹泻数次。
继用生山药一两,龙眼、莲子各六钱,生杭芍三钱,甘草、茯苓各二钱,又少加酒曲、麦芽、白蔻消食之品,调补旬日全愈。
奉天李××,年近四旬。因有事,连夜废寝。陡然腹疼,继而泄泻,兼下痢。其痢赤多于白,上焦有热,不能饮食。其脉弦而浮,按之不实。先投以三宝粥方,腹疼与泻痢皆见轻,仍不能饮食。继用通变白头翁汤方,连服两剂,痢愈可进饮食,腹疼泄泻犹未全愈。后仍用三宝粥方,去鸭蛋子,日服两次,数日病全愈。
6.三宝粥
治痢久,脓血腥臭,肠中欲腐,兼下焦虚惫,气虚滑脱者。
生山药(一两,轧细) 三七(二钱,轧细) 鸭蛋子(五十粒,去皮)
上药三味,先用水四盅,调和山药末煮作粥。煮时,不住以箸搅之,一两沸即熟,约得粥一大碗。即用其粥送服三七末、鸭蛋子。
己巳之岁,愚客居德州,有卢姓妇,年五十六。于季夏下痢赤白,迁延至仲冬不愈。延医十余人,服药百剂,皆无效验,亦以为无药可医矣。后求愚延医,脉象微弱,至数略数,饮食减少,头目时或眩晕,心中微觉烦热,便时下坠作疼,然不甚剧。询其平素,下焦畏凉。是以从前服药,略加温补,上即烦热,略为清理,下又腹疼泄泻也。为拟此方,一日连服两次,其病遂愈。后旬余,因登楼受凉,旧证陡然反复,日下十余次,腹疼觉剧。其脉象微弱如前,至数不数。俾仍用山药粥,送服生硫黄末三分,亦一日服两次,病愈强半。翌日又服一次,心微觉热。继又改用前方,两剂全愈。
戊午秋日,愚初至奉天,有李××,年二十八。下痢四十余日,脓血杂以脂膜,屡次服药,病益增剧,羸弱已甚。诊其脉,数而细弱,两尺尤甚。亦治以此方。服后两点钟腹疼一阵,下脓血若干。病家言∶从前腹疼不若是之剧,所下者亦不若是之多,似疑药不对证。愚曰∶腹中瘀滞下尽即愈矣。伸再用白蔗糖化水,送服去皮鸭蛋子五十粒。此时已届晚九点钟,一夜安睡,至明晨,大便不见脓血矣。后间日大便,又少带紫血,俾仍用山药粥送服鸭蛋子二十粒,数次全愈。
又∶斯秋中元节后,有刘××者,下痢两月不愈,求为延医。
其脉近和平,按之无力,日便五六次,血液腐败,便时不甚觉疼,后重亦不剧。亦治以此方,一剂病愈强半。
翌日将行,嘱以再接原方服两剂当愈。后至奉,接其来函言∶服第二剂,效验不如从前;至三剂,病转似增重。
因恍悟,此证下痢两月,其脉毫无数象,且按之无力,其下焦当系寒凉。俾仍用山药粥送服炒熟小茴香末一钱,连服数剂全愈。
或问∶西人谓痢为肠中生炎。所谓炎者,红热肿疼,甚则腐烂也。观此案与治卢姓之案,皆用热药成功,亦可谓之肠炎乎?既非肠炎,何以其肠亦欲腐烂乎?答曰∶痢证,原有寒有热。热证不愈,其肠可至腐烂。寒证久不愈,其肠亦可腐烂。譬如疮疡,红肿者阳而热,白硬者阴而寒,其究竟皆可变为脓血。赏观《 园随笔录》,言其曾患牙疳,医者治以三黄犀角纯寒之品,满口肉烂尽,而色白不知疼。后医者,改用肉桂、附子等品,一服知疼,连服十余剂而愈。夫人口中之肌肉,犹肠中之肌肉也。口中之肌肉,可因寒而腐烂,肠中之肌肉,独不可因寒而腐烂乎?曾治一人,因久居潮湿之地,致下痢,三月不愈。所下者紫血杂以脂膜,腹疼后重。
或授以龙眼肉包鸭蛋子方,服之,下痢与腹疼益剧。后愚诊视,其脉微弱而沉,左部几不见。俾用生硫黄研细,掺熟面少许,作丸。又重用生山药、熟地、龙眼肉煎浓汤送服。连服十余剂,共计服生硫黄两许,其痢始愈。
由是观之,即纯系赤痢,亦诚有寒者,然不过百中之二三耳。且尝实验痢证,若因寒者,虽经久不愈,犹可支持。且其后重、腹疼,较因热者亦轻也。且《伤寒论》有桃花汤,治少阴病下利、便脓血者,原赤石脂与干姜并用,此为以热药治寒痢之权舆。注家不知,谓少阴之火伤阴络所致,治以桃花汤,原系从治之法。又有矫诬药性,谓赤石脂性凉,重用至一斤,干姜虽热,止用一两,其方仍以凉论者。今试取其药十分之一,煎汤服之,果凉乎热乎?此皆不知《伤寒论》此节之义,而强为注解者也。
7.通变白虎加人参汤
治下痢,或赤、或白、或赤白参半,下重腹疼,周身发热,服凉药而热不休,脉象确有实热者。
生石膏(二两,捣细) 生杭芍(八钱) 生山药(六钱) 人参(五钱,用野党参按此分量,若辽东真野参宜减半,至高丽参则断不可用) 甘草(二钱)
上五味,用水四盅,煎取清汤两盅,分二次温饮之。
此方,即《伤寒论》白虎加人参汤,以芍药代知母、山药代粳米也。痢疾身热不休,服清火药而热亦不休者,方书多诿为不治。夫治果对证,其热焉有不休之理?此乃因痢证夹杂外感,其外感之热邪,随痢深陷,永无出路,以致痢为热邪所助,日甚一日而永无愈期。惟治以此汤,以人参助石膏,能使深陷之邪,徐徐上升外散,消解无余。加以芍药、甘草以理下重腹疼,山药以滋阴固下,连服数剂,无不热退而痢愈者。
按∶外感之热已入阳明胃腑,当治以苦寒,若白虎汤、承气汤是也。若治以甘寒,其病亦可暂愈,而恒将余邪锢留胃中,变为骨蒸劳热,永久不愈(《世补斋医书》论之甚详)。石膏虽非苦寒,其性寒而能散,且无汁浆,迥与甘寒粘泥者不同。而白虎汤中,又必佐以苦寒之知母。即此汤中,亦必佐以芍药,芍药亦味苦(《神家本草经》)微寒之品,且能通利小便。故以佐石膏,可以消解阳明之热而无余也。
一叟,年六十七,于中秋得痢证,医治二十余日不效。后愚诊视,其痢赤白胶滞,下行时,觉肠中热而且干,小便亦觉发热,腹痛下坠并迫。其脊骨尽处,亦下坠作痛。且时作眩晕,其脉洪长有力,舌有白苔甚浓。
愚曰∶此外感之热挟痢毒之热下迫,故现种种病状,非治痢兼治外感不可。遂投以此汤,两剂,诸病皆愈。其脉犹有余热,拟再用石膏清之,病家疑年高,石膏不可屡服,愚亦应征他往。后二十余日,痢复作。延他医治疗,于治痢药中,杂以甘寒濡润之品,致外感之余热,永留肠胃不去,其痢虽愈,而屡次反复。延至明年仲夏,反复甚剧。复延愚延医,其脉象、病证皆如旧。因谓之曰,去岁若肯多服石膏数两,何至有以后屡次反复,今不可再留邪矣。仍投以此汤,连服三剂,病愈而脉亦安和。
一人,年四十二,患白痢,常觉下坠,过午尤甚,心中发热,间作寒热。医者于治痢药中,重用黄连一两清之,热如故,而痢亦不愈。留连两月,浸至不起。诊其脉,洪长有力,亦投以此汤。为其间作寒热,加柴胡二钱,一剂热退痢止,犹间有寒热之时。再诊其脉,仍似有力,而无和缓之致。知其痢久,而津液有伤也,遂去白芍、柴胡,加玄参、知母各六钱,一剂寒热亦愈。
一媪,年六旬,素多疾病。于夏季晨起,偶下白痢,至暮十余次。秉烛后,忽然浑身大热,不省人事,循衣摸床,呼之不应。其脉洪而无力,肌肤之热烙指。知系气分热痢,又兼受暑,多病之身,不能支持,故精神昏愦如是也。急用生石膏三两、野台参四钱,煎汤一大碗,徐徐温饮下,至夜半尽剂而醒,痢亦遂愈。诘朝煎渣再服,其病脱然。
一人,年五十余,于暑日痢而且泻,其泻与痢俱带红色,下坠腹疼,噤口不食。医治两旬,病势浸增,精神昏愦,气息奄奄。诊其脉,细数无力,周身肌肤发热。询其心中亦觉热,舌有黄苔,知其证夹杂暑温。暑气温热,弥漫胃口,又兼痢而且泻,虚热上逆,是以不能食也。遂用生山药两半、滑石一两、生杭芍六钱、粉甘草三钱,一剂诸病皆见愈,可以进食。又服一剂全愈。
此证用滑石不用石膏者,以其证兼泻也。为不用石膏,即不敢用人参,故倍用山药以增其补力。此就通变之方,而又为通变也。
痢证,又有肝胆肠胃先有郁热,又当暑月劳苦于烈日之中,陡然下痢,多带鲜血,脉象洪数,此纯是一团火气。宜急用大苦大寒之剂,若芩、连、知、柏、胆草、苦参之类,皆可选用。亦可治以白虎汤,方中生石膏必用至二两,再加生白芍一两。若脉大而虚者,宜再加人参三钱。若其脉洪大甚实者,可用大承气汤下之,而佐以白芍、知母。
有痢久而清阳下陷者,其人或间作寒热,或觉胸中短气。当于治痢药中,加生黄 、柴胡以升清阳。脉虚甚者,亦可酌加人参。又当佐以生山药以固下焦,然用药不可失于热也。有痢初得,兼受外感者,宜于治痢药中,兼用解表之品。其外邪不随痢内陷,而痢自易治。不然,则成通变白虎加人参汤所主之证矣。
痢证初得虽可下之,然必确审其无外感表证,方可投以下药。其身体稍弱,又宜少用参、 佐之。
痢证忌用滞泥之品,然亦不可概论。外祖母,年九旬。仲夏下痢赤白甚剧,脉象数而且弦。愚用大熟地、生杭芍各一两煎汤,服下即愈。又服一剂,脉亦和平。
痢证间有凉者,然不过百中之一耳,且又多系纯白之痢。又必脉象沉迟,且食凉物,坐凉处则觉剧者。
治以干姜、白芍、小茴香各三钱,山楂四钱,生山药六钱,一两剂即愈。用白芍者,诚以痢证必兼下坠腹疼。
即系凉痢,其凉在肠胃,而其肝胆间必有伏热,亦防其服热药,而生热也。
凡病患酷嗜之物,不可力为禁止。尝见患痢者,有恣饮凉水而愈者,有饱食西瓜而愈者。总之,人之资禀不齐,病之变态多端,尤在临证时,精心与之消息耳。曾治一少年,下痢,昼夜无数,里急后重。投以清火通利之药数剂,痢已减半,而后重分毫不除。疑其肠中应有阻隔,投以大承气汤,下燥粪长数寸而愈。设此证,若不疑其中有阻隔,则燥粪不除,病将何由愈乎?
有奇恒痢者,张隐庵谓,其证三阳并至,三阴莫当,九窍皆塞,阳气旁溢,咽干喉塞痛,并于阴则上下无常,薄为肠 。其脉缓小迟涩,血温身热者死,热见七日者死。盖因阳气偏盛,阴气受伤,是以脉小迟涩。此证急宜用大承气汤泻阳养阴,缓则不救。若不知奇恒之因,见脉气平缓,而用平易之剂,必至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