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湾海域的不对称博弈
当地时间2016年1月12日晚，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国会发表任内最后一次国情咨文演讲。他强调说：“美国就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人能够与我们匹敌。”而就在前一天，距离美国上万公里之遥的波斯湾上演了一出“太岁头上动土”事件。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以美海军快艇侵入伊领海为由，扣押了美海军海岸河流部队2艘河流指挥艇及10名艇员，关押于波斯湾中部的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基地法斯岛。尽管这些人员很快被安全释放，但也够让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尴尬了一回。
一、事件梗概
1月12日，美国媒体报道，伊朗军方当天在波斯湾海域扣押了2艘美海军舰艇和10名美海军士兵。根据美国海军官员的说法，美国海军海岸河流部队2艘河流指挥艇，从科威特驶往巴林途中与基地失去了联系。正在波斯湾海域巡弋的“哈里·S·杜鲁门”号航母打击大队上的搜索和营救小组，曾经准备营救舰员。但后来伊朗方面知会美国，这些舰艇和人员闯入伊朗水域，并四处“窥伺”，被扣留于波斯湾中部的法斯岛。为此，美国海军中止了搜索和营救行动。事件发生后,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立刻联系伊朗外交部长，展开外交斡旋。
1月13日，美国海军第五舰队发表声明称，遭到伊朗军队扣押的10名海岸河流部队艇员已经被释放。当日凌晨3时43分，这10个人离开法斯岛登上2艘河流指挥艇。这2艘艇由科威特前往巴林海军基地的过程中，至少有1艘发生了机械故障，从而漂移进了伊朗水域。这10人被释放后，美国海军飞机把他们送到了岸上，一些舰员驾驶河流指挥艇继续前往巴林海军基地。没有迹象表明艇员在扣押期间受到了伤害。美国海军将对艇员出现在伊朗的情况进行调查。伊朗方面具有强硬色彩的FARS新闻机构则指出，位于法斯岛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确认，美国海军舰艇出现了非法入侵行为，才促使伊朗方面采取必要的行动。伊朗无意扣留这些艇员较长时间，会很快释放他们。
这并非是波斯湾海域发生的第一起“太岁头上动土”事件。2007年，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在波斯湾海域逮捕了来自于英国皇家海军“康沃尔（Cornwall）”号导弹护卫舰施放的1艘小艇上的15名舰员。2015年4月，伊斯兰革命卫队曾经扣押过马士基公司的商船“Maersk Tigris”几天的时间。2015年12月26日，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就曾经在美国海军“哈里·S·杜鲁门”号航空母舰附近发射火箭弹。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不时采取果断行动，展现出强硬的姿态。这是一支怎样的力量？世界最强的美国海军的舰艇何以又被其“扣押”呢？我们就要从两国涉事部队的情况说起。
二、双方部队
此次事件中，伊朗方面的主角是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西方媒体称“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有别于伊朗海军，与伊斯兰主义联系密切。”美国方面受到扣押的则是沿海河流部队的小艇及艇员，属于美国海军的远征作战司令部。
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
伊朗是当今世界唯一采用“一国两军”体制的国家，同时拥有正规国防军和伊斯兰革命卫队两支武装力量。海上力量也是两支——伊朗海军以及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此次扣押美海军舰艇及人员的是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
20世纪80年代伊斯兰革命之后，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得以创建。这支部队主要装备小型舰艇，在两伊战争中利用小艇兵力实施突袭及水雷战等“游击”战术，成功实施了两栖作战行动，对伊拉克形成了巨大的威胁。成军10年之后，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在伊朗国内的政治地位超过伊朗海军，在获得预算及先进装备方面，享有优先权，进一步发展壮大。
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是一支灵活性的海岸防御力量，装备的大都是小型巡逻艇。随着预算的增加，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不断采购和建造新型舰艇。20世纪90年代，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就从我国采购了10艘长约38米的“侯东（HouDong）”级导弹艇。该型艇装备了先进的射程达120公里的C802反舰巡航导弹。2000年底，伊朗又从我国采购了“C-14”级导弹艇。该导弹艇长约14米，艇体为双船体，最高航速可达50节，装备了短程反舰巡航导弹和1部火箭发射器。2006年，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又从我国接收了“MK-13”级巡逻艇，这种巡逻艇长14米，可以携带反舰巡航导弹和鱼雷。
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在近海水域运用小艇战术十分娴熟。两伊战争期间的“油轮战”中，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就派出小规模艇队接近目标船只，然后向舰桥和船员住舱发射各种类型的武器，包括机枪和火箭助推枪榴弹。所以说“蜂群”是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的常用战术，即在一定的海域派出大量的小艇，依靠其高航速、强火力的特点实施围攻，给敌造成重大损伤。有理由相信，此次美国海军2艘舰艇及人员被扣押，即是这种“蜂群”战术的成果。
美海军沿海河流部队
美国海军以“尼米兹”级核动力航母为代表，展现的都是超强海军的形象。很多人可能并不了解，这样一支典型的远洋海军麾下，也有一支装备小艇的沿海河流部队。
美国海军沿海河流部队可追溯至越南战争时期。当时，越南战场河网密布，内河流域的河道较狭窄、相互错综交叉、布局复杂。北越游击队经常在湄公河等河流两岸伏击美军巡逻队。为此，美军改装快艇，加强装甲，增配武器，随后出现了一系列专用船型。1966年2月，美国陆军、海军联合组建机动内河部队。1967年2月底该部队进驻湄公河三角洲东部。与此同时，海军还改装了登陆艇，组织了内河突击中队。越战结束后，美国海军逐渐放弃了内河流域的作战考虑，削减了有关内河流域作战的研究和相关发展工作，只在海军特种部队中保持了一定数量的特种舟艇支援部队。
2000年10月12日，美国海军“科尔”号导弹驱逐舰在亚丁港内加油时，遭到恐怖组织自杀式小艇袭击，导致17名官兵丧生。2001年9月11日，美国本土遭受恐怖主义袭击，造成数千人死亡。为此，美国海军着手加强海事安全力量，组建港口安全艇中队。2006年，美国海军成立海军远征作战司令部，并开始重新打造河流部队，投入伊拉克境内河域担负航线巡逻、人道主义援助、安保、拦截、培训伊拉克警察和军队等多种任务。2007年，美国海军有3支河流中队部署到伊拉克，共配备36艘作战艇。
2012年，美国海军将海上远征安全部队和河流部队合并为沿海河流部队。原先海上远征安全部队主要负责海外高价值目标的保护，如港口、基地、大型舰船；而河流部队主要负责河域巡逻，打击破坏叛乱活动。合并之后，美国海军从河流、海岸和近海形成了完整的海上作战统一体。美国海军远征作战司令部沿海河流部队分为两大队——第1沿海河流大队有1个现役和2个后备现役沿海河流中队；第2沿海河流大队有2个现役和2个后备役沿海河流中队。
这次美国海军在波斯湾遭扣押的小艇为河流指挥艇，属于第2沿海河流大队部署在巴林海军基地的支队，于2014年初部署至波斯湾海域。该级艇原系美国从瑞典引进并制造，为全封闭式，配有一个用于插入和撤出人员的艇门，长15米,宽3.6米，时速30节，由3名艇员操控，每艘艇最多可搭载21名突击队员，可24小时全天候执行任务，艇身前部右侧可配备两挺固定机枪，后部甲板可加装手动操作的轻重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必要时还可以安装迫击炮和“海尔法”反坦克导弹等武器。该艇主要用于在近海的浅水区域以及内河等不适应大型军舰执行任务的水域，担任巡逻以及对岸攻击，执行港口与重要海上基础设施安保、临时编入/撤出舰队、内陆平叛、有机空中火力支援、海上封锁及其它任务。
三、势的分析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多次对世界最强大海军采取强悍军事措施，是和波斯湾地区的军事态势密不可分的。波斯湾独特的地理环境给了伊朗先天性的“主场”优势，伊朗海上力量的因地制宜发展武器装备和战术战法，使得美国海军很难在波斯湾海域获得压倒性的优势，从而不时“受制于人”。
伊朗的天然地理优势——波斯湾与霍尔木兹海峡
中东地区各国（如伊朗、伊拉克、沙特阿拉伯等）是世界的“油库”。这些海湾国家石油和天然气的供应占到全球的三分之一，而大部分是通过波斯湾-霍尔木兹海峡-阿曼湾运出。因此，控制波斯湾及霍尔木兹海峡对全球能源贸易及经济有重大影响。波斯湾长度只有900多公里，宽度在64至338公里之间。霍尔木兹海峡相接波斯湾与阿曼湾及印度洋，长约167公里，宽约40到65公里，有两个宽约2公里的深水航道用于往来交通。伊朗的海岸线几乎就是整个波斯湾的北部边缘。沿着这条海岸线有10多个大型港口和60多个小型港口，分布着许多可以为小型军舰提供极佳藏身处的渔村。伊朗的大部分海岸线附近都分布着山脉，一些地方的山峰高度可达2000米。因此，伊朗海上力量在波斯湾海域展开作战行动，有着巨大的地理环境优势。
四、反介入/区域拒止——伊朗式的不对称战术
根据两伊战争的经验、波斯湾的地理环境特征以及自身的技术实力，伊朗海上力量特别是伊斯兰革命卫队海军一直寻求通过不对称战术来获取区域作战优势。西方将其称为“伊朗式的反介入/区域拒止”，主要通过小艇、水雷和反舰导弹来实现波斯湾的海上优势。
一是小艇。波斯湾海域非常浅，只适合小艇活动，大中型舰艇在该海域机动非常困难。伊斯兰革命卫队在其长达1000海里的海岸线上配置了许多洞库和湿地，便于小艇隐蔽和出击。事实上，伊朗海军的常规中小型水面舰艇一旦被美国海军锁定，就很难生存。但小艇舰队很难被雷达探测到，可以依托海域环境对美国海军舰队发起先发制人的打击。大量装备精良的近海作战小艇，可以形成局部海域的数量规模优势，采取“蜂群”战术，可以对现代化舰队的行动构成严重威胁。此外，伊斯兰革命卫队的领导层认为伊朗拥有最令人畏惧的武器是其“殉道文化”，美国海军可能很难提防自杀式攻击。
二是水雷。两伊战争期间，水雷是伊朗控制波斯湾的主要武器，对经过海上通往伊拉克的军事运输有重大影响。美国海军大中型舰船在波斯湾也多次吃过伊朗水雷的亏。1988年，美国海军“塞缪尔·B·罗伯茨”号导弹护卫舰（FFG58）在波斯湾海域碰上了伊朗人布置的水雷。经过该舰全体舰员的艰苦努力，该舰才没有沉没。1991年，美国海军“的黎波里（Tripoli）”号两栖攻击舰在第一次波斯湾战争中遭到水雷攻击之后造成了重大破坏。尽管目前伊朗专用水雷战舰艇数量有限，但可以使用小艇、直升机、潜艇，甚至商船来完成水雷布设任务，在控制波斯湾及霍尔木兹海峡上发挥重要作用。
三是反舰导弹。波斯湾很多地方宽度不超过180公里，霍尔木兹海峡更窄，所以陆基巡航导弹是打击水面舰船的重要武器。伊朗高度重视采购装备反舰导弹，可能拥有至少数百枚反舰巡航导弹。这些导弹的制造商非常多，性能差异也比较大，其中，既有西方国家的老式导弹，也有俄罗斯等国生产的导弹。早前有报道称，伊朗拥有俄制SS-N-22“日炙”反舰巡航导弹，射程达120公里。2014年9月，美国国防部提交国会的报告指出，伊朗正在部署射程达300公里，可以完全覆盖整个波斯湾的“波斯湾”反舰导弹。据称，该型导弹飞行速度可达3倍音速，对霍尔木兹海峡附近活动的任何舰船来说都是可怕的武器。
五、基本看法
过去15年，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利比亚及埃及的颜色革命，使得伊朗获得了相对有利的地缘政治地位。中东地区形成了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两强并存”的局面。2015年，伊朗与国际社会就伊核计划达成协议，并有望逐步解除制裁。然而有报道称，美国打算以伊朗发展弹道导弹计划为理由，对伊朗实行新的经济制裁。此举引发伊朗强烈反应。伊朗革命卫队副司令萨拉米曾经向美国叫板“我们的导弹多得没有地方存放。我们挖了数以百计的长隧道，里面满是导弹，随时准备用来扞卫国家领土完整、独立和自由。”
因此，当下波斯湾发生美国海军舰艇及人员被扣事件，是美伊在波斯湾地区持续斗争的必然结果。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尽管美国海军仍然保持了中东地区的强大存在，但在波斯湾海域，伊朗占据着独特的海洋地理环境优势，依靠不对称作战战术，美国海军并没有常人想象的绝对优势。可以预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朗的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会越来越强，美国海军的任何部队想要通过波斯湾及霍尔木兹海峡都将面临伊朗的水雷、潜艇、鱼雷、反舰导弹和自杀式攻击小艇群以及陆基攻击机和特种部队发起的致命打击，想在军事对抗中占点便宜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