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民间艺人之死(2)
最后一位民间艺人之死(2)
8
有一天正午,母亲要我到山里面去割猪草,我便背着一个篓子去了。刚进山谷,我忽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说唱声,跟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透过树林,我看到五叔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一手用石块击着石块,一手用木棍敲着树枝,竟然说起了书来:
你看那张飞,狠得狠……
我好久没有听见五叔说书了。于是爬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听。越听越入迷,最后竟然忘记了打猪草了。
五叔一边说书,一边东张西望。因为是正午,他估计没人,便低声地说个不停。我蹲在石头后,听得血一个劲地往头上涌。所以当最后五叔说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说书的下次分解”时,我吐了一口气,伸了伸酸麻的脚丫子,却不小心碰着了一块石头。石头跌在山沟的水里哗的一声大响。
五叔慌张地回过头,接着惊慌地逃走了。
回到家时,母亲看到我只打了那么一点草,便问我干什么去了。我什么也没说,所以又挨了父亲的耳光。
我是在父亲的耳光中渐渐长大的。他的耳光,伴我走过了漫长的度日如年的童年。
9
别看村里人多,可是运动把大家整怕了,在热闹的口号响了一阵之后,村庄里又静下来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于是,那么大的一个村庄,竟然每天静悄悄的。除了羊呀牛哞,大人们的嘴巴好像上了锁了一样。只有到了夜里,六狗子和民兵队的喊大家开会时,才可以听见他们咋咋呼呼的声音。村子里就那么几个人长着嘴巴,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有一天,公社里来人调查群众的文化活动了。由于是天黑,公社的干部说话很温和,所以有的男人说,每天干活真没劲。
公社干部说,怎么才能有劲呢?
书自然是不敢说的,于是有人说,每天晚上还是唱唱影子戏吧,累了也可以解一下乏。
六狗子对这个见议大骂了一通,不过由于说这话的人太多,他实在是抓不过来,又想让大家达到抓革命促生产的目的,只好又请来了外面的影子戏班子。
这时,唱影子戏的人,不敢再烧香拜佛了。而唱影子戏的人,也不再唱罗成那些瓦岗寨的英雄,更不唱七打赵家楼的故事。他们唱的,和广播里播的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村庄里的人听了都觉得没劲,不少人偷偷地溜回家睡觉去了。
六狗子见状,就规定凡是来看影子戏的,都给记工分,不看的,一定要扣工分。村子里的人把工分看得比生命还金贵,所以,那些睡到了床上搂着了老婆的人,又连忙跑回来,在六狗子点名时,颤抖着声音大应一声:
有!
我们也跟着来看热闹,只不过看着看着,便在大人的怀里睡着了。
五叔也不能不来。不来他连饭也吃不成了。由于村子里没有人敢和他说话,因此他只有默默地坐在最后。他低着头,袖着手,腰已经不像当年那么直了。有一段时间,我还怀疑五叔成了哑巴。
有一回,影子戏唱着唱着便停了。六狗子觉得不过瘾,便让人把五叔拉到台上批斗。听着大人们都跟着六狗子举着拳头,喊着一样的口号。我从父亲怀里吓醒了。
我问父亲,爹,咋又斗五叔咧?
我父亲用手捂紧了我嘴,我母亲则用指甲抠我的大腿。我痛得哇的一声哭了。我父亲连忙用衣服,蒙住了我的头。
后来,我才知道,五叔是看着看着,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时,让一个民兵骨干听到了才遭到批斗的。
那天由于天太黑,一伙人围住五叔一顿饱打,结果不知谁下手太重,打得五叔的一条腿都断了。
五叔在漆黑的夜里像山上的狼一样嚎起来。上千的人在打谷场上,好像没有人似的。
第二天夜里,由于起了风,但六狗子归定影子戏还得接着唱。于是一村人全搬到大队的保管屋。
保管屋里一股骚味,有人说,这恐怕是六狗子叔和妇联主任的骚味。
由于灯黑,没看清人,不过大家在黑暗里还是笑了起来。可戏唱到半夜,连大人们也昏昏欲睡时,保管屋不知怎么的,忽然塌了下来。
许多人便压在了墙下。
那一次,村庄里压死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小孩子。大人们私下说,这是唱影子戏时,没有请神敬神的缘故。
于是,六狗子挨了上面一顿批评,还写了一个检查,从此影子戏便再也不唱了。
我们在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欢乐时,大家便又想起了五叔说的书。
10
有天,我们一群上学的孩子,在路上遇见了拐着一条腿的五叔。我们中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五叔,你给我们讲段书吧。
五叔的头一下子抬起来了。不过他极不信任地垂了下去。五月的风在田野上轻轻地揉着,我们站在那里,望着弯着腰的五叔。
伢呀……五叔说话了,这可是犯法的事啊!
我们谁也不说出去。一个伙伴说。
五叔只是看着我们,把头埋在了裤裆里。最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几乎是爬过田埂去了。
我们站在哪里,对着天空想了许多问题。那是我们当时一直想不懂的一些问题。但是,我们又不敢问大人,因为那只能招来他们的耳刮子。
我小时候,一直害怕父亲的耳刮子,他的手上有许多的裂口子,打在脸上,要让我痛好几天。
11
时光慢慢地走着,一点也不惊慌。山沟里桃花红了又谢,谢了又红。我父亲他们不懂的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全体劳动人民群众都发动起来了。村子里今天斗这个,明日里斗那个,斗得大家连睡觉也不安宁了。
我母亲常常在家里叹息说,明天不知又斗谁呢?
我父亲说,斗谁是谁,担心也没用。
我不用担心,因为运动是大人们的事,他们无论怎样折腾,总不会斗到我们头上去。我心里,还希望他们能斗我父亲一下,因为我父亲动不动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抓住我们便是一顿饱打。我小时见了父亲,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子,总是自觉地躲得远远的。
12
但是我的计谋落空了。我父亲尽管经常挨批评,却因为干活卖力而从来没有批斗过。倒是我母亲,有一次因为出工慢了一分钟,在全村人面前作了一个小时的检查。
每次大会时,我们这些小孩便躲在一边看热闹。尽管我们的心常常在怦怦直跳,可我们喜欢看大人的争斗,喜欢看大人们在主席台上像我们玩游戏时一样坐土飞机。我们越看越过瘾。
后来,运动不知为什么风平浪静了。有天,六狗子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在会上,六狗子说,老五来了么?
台下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六狗子喊谁。
我父亲旁边的陈定边说,他是不是指五叔?
我父亲说,肯定不是。
我赞同我父亲的意见。因为平日里六狗子喊五叔时,总要加上长长的一串词,比如说“坏分子黑五类牛鬼蛇神”什么的。我读到三年级时,老师还举例说那叫做定语。
六狗子见没人吱声,便大声说,老黑五来了么?
五叔这才知道是叫他。他慌忙地从人群中站起来,低着头说,到了,到了。
六狗子说,你上台来。
六狗子的声音不高,可五叔还是抖了一下,身躯晃了几晃。
你上台前来。
五叔又抖了几抖,长期的运动和批斗,已使得他麻木了,可这天他还是显得非常激动。他站的那个地方,到主席台前不过三十多步的路程,可五叔却整整走了十几分钟!
汗珠从五叔的脸上滚出来,他一耸一耸地侧着身子,艰难地向主席台走去,每一步都很悲壮,每一步都充满疑问。每一步,换我母亲的话说,都是血啊!
所有的人静在哪里,有人低咕道,这次运动又会换个什么口号呢?
五叔终于走到了台前。六狗子问,你知道叫你上来干什么吗?
五叔的头埋进了腰里,低声说,我…我没说书咧……
六狗子笑了,他拍了拍五叔的肩,老五,我又没说你犯错误!
五叔的腰更矮了一截。他知道以往六狗子在斗他打他时,总是脸上先挂着笑的,等你笑了,他冷不丁打得你鼻青眼肿的。所以,五叔不自觉地把双手塞进腰里。每次挨打时,他要保护的,都是他这双手和他的舌头!
六狗子说,老五,上面政策下来了,你解放了!
五叔说,我真的……没说书……真的没有……没有做坏事……
六狗子笑了。他握了握五叔的手,老五,你怎么怕成这样了?说你解放,你就是解放了。
我……
下去吧,老五,记住,今天解放了,不等于明天不斗你!
六狗子边说边笑。五叔抬起头,向台下看了一眼,可能还不相信六狗子说的是真的。
五叔慢慢地走下台来,腰明显直起来了。当他知道这的确是真的时,先是一丝笑容挂在了脸上,接着,泪珠从眼里滚了出来。
那几天,五叔见了人就说,解放了,解放了……
但村庄里还是没有人理他。因为六狗子在大会上说过,“今天解放了,不等于明天不斗你”,所以村子里的人,还在等待下次运动的到来。
六狗子在开了这次会后,便被公社送到省里学习去了。村子里胆大一点的人说,什么学习?肯定是去反省!
村子里的人都以为这一次村里肯定会换干部的,可等来等去,到了春天,等六狗子回来时,他依然还是干部,依然还是满面的春风和笑容。
13
有一天,我们又在放学的路上遇见了五叔。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季节,和煦的风,吻在人的脸上暖茸茸的。田野里的菊花开得正旺,多情地向着我们献媚,九月的花芳香扑鼻,刚刚收获过花生的地被人们翻了个遍,泥土的气味熏得人沉醉。
五叔在田野里拦住了我们,伢们,我给你们说一段书吧?
五叔的头抬得高高的,眼里洋溢着一种孩子般的喜悦。他的衣服尽管还是补巴连着补巴,但是洗得很干静,不再像往日那样黑乎乎的。
我们没说话,因为大人们对我们说过,不要听五叔说书了,听他说书是要挨斗的。
我给你们说上一段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怎么样?五叔说。
老实说,我们是很想听五叔说上一段的,因为很久没有听五叔讲故事了。五叔说的书是多么好啊,常常是叫我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大人的打,忘记了桌堂上老师布置的那些烦人的作业……
但是我们中间有一个孩子说,我们不听你说的书,你说的书是反动的东西!我爸爸说,凡是反动的东西,我们就必须打倒!
五叔的腰猛地抖了一下,他的身子明显地又矮下去了一截。我看到他的脸上一片苍白,慢慢地,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全成一张白纸了。五叔低下头来,慢慢地穿着广袤的无边无际的田野,远去了。他的影子,在地平线上越曳越长……
我们从此再也没有听见五叔说过书了。
我常常看到他拖着那条断腿,出入在那间黑房子里。我承认,五叔那时是最值得同情的一个人了。因为从来没有人,到他那间房子里去过,好像村子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五叔从此再也不与人说话。特别是六狗子学习回来当了大队的书记之后,解放后的五叔从此再也不曾与人说过一句话。只是在一九七六年,当一些巨大的遗像摆在队部时,我才听到五叔曾几次嗡嗡嗡地哭出了声来。
14
1978年是一个好年头。对于大人们来说,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土地。而对于我们来说,是可以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那一年的村庄变得格外的活泼,大人们开始有说有笑了。田野里四处人欢马叫,我们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帮助他们播麦种和花生。大人们说,生活真好啊,生活真好啊!
生活是真的很好。人们在受了一场大难之后,并没有和过去的东西结帐,而是一切向前看,奔向新的生活。我父亲开始又扛着锄头,出入在山沟里,开僻新的土地。我还是老躲着他,但父亲打我明显的少了。就连陈老实那样平时屁也不敢放的人,每天在地里干活时,还时不时的吼上两嗓子——当然是在六狗子不在眼前的时候。
村里只有一个人没有变化。那就是五叔。
有天吃早饭时,大家都拿着碗,蹲在墙根下,五叔从屋子里拐着腿出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五叔,你给我们说段书吧。
五叔像没听到一样,只是坐下来,眯着眼望天。天上的太阳射到山村里,一片黄金般的色彩。
五叔,晚上你给我们说上一段吧。又有人说了一句。
五叔回过头来,慢慢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然后搬起凳子,踱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他回身把那扇漆黑的门带得狂当的一声响。
门紧紧地合上了。吃饭的人都怔了一下,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人再说话,尔后都各自散去了。
15
六狗子回来当书记时,在大会上说过一句话,人们都记住了。
六狗子说,运动还会来的,不是不来,是时候不到……
我父亲在家里对母亲说,五叔不说话,大概是与此有关吧。
但我母亲说,五叔既然不说书,还那样爱惜那双手干什么呢?
是呀,在我母亲的眼里,当初五叔流着泪写批判自己的大字报,就是要保护那双会击鼓和打拍子的手,既然他不说书,他那么爱惜它们又有什么用呢?
在我母亲的眼里,脸皮永远是比肉体更重要的。
日子就像一杯白开水,喝了没有任何的味道。兴奋的人们平静下来后,发现生活还是一日三餐,还是柴米油盐,还是耕田耙地,还是娶妻生子,还是生老病死,所以生活慢慢地又平淡起来了。在运动中没有受过苦头的人甚至还盼望着下一次运动的到来,因为运动使得他们整日整夜的兴奋。
那时候呀,吃完饭后便有事干……这些人们这样说。
我父亲对我母亲说,这些人,都是一些聪明人。
但是,在好长的日子里,运动并没有像六狗子书记盼望的那样再次到来。倒是一些过去的“坏分子”,现在倒活得相当的滋润。他们的后代,竟然能够读书上学。
那一年,让整个村子吃惊和惊讶的是,地主份子陈二定的孩子陈库存考上了大学,很快就要到省城里上大学去了。
这个消息让村子的人失去了平静。乖乖,到省城去,那意味着要做官呀!
人们惊呆了。他们看着陈二定的老婆,每天把胸抬得高高的,不再像过去挨斗时那样低声下气的了。全村的人,包括我父亲,都在这个世界变化面前痛苦得抬不起头来,我记得我父亲常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难道世道真的变了吗?
我父亲不理解这一点是很正常的。因为在此之前,六狗子多次对着陈二定说过,地主的孩子读什么书呢?还想上大学不成?还想复僻不成?
陈二定每次都说不敢。每次都把头抬得低低的,以讨好的口气回答说,他六爷,娃儿上学认几个字就行了咧,能算帐就行了咧……
六狗子说,算帐?算什么帐?难道你们家还想当剥削者吗?
陈二定马上把腰躬了下去说,他六爷,哪里的话呢?娃儿上了学,以后可以跟在你屁股后打打杂嘛……
六狗子笑了,他揪着陈二定的耳朵说,你就是会拍马屁。你父亲要是这样,就不会评为地主了!
陈二定马上点头哈腰地回答说,托六爷的福,托六爷的福。
现在,陈二定不用在六狗子面前装熊了。陈二定的老婆,从此在村子里说话,东头说的西头也能听得见。
我母亲有次羡慕对我说,伢呀,什么时候你也能像陈库存那样,我这一生的苦便没有白吃了。
我父亲接过话说,我家的祖坟,还没有烧过这样的高香。
我母亲便不说话了。我偏过头,恨恨地看着我的父亲,带着很多的仇恨,不过我很快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十七岁之前,我的眼神基本上不敢和我的父亲对视。他总是像要把我生吃了下去。
那几天,村子热闹起来了。陈二定家从公家借钱放了两场电影,电影场便设在打谷场上。四乡八里的人,踩着夜色全跑了过来,由于陈二定家出了公社里的第一个正儿八经考上的大学生,所以,每天夜里,电影场上全是啧啧的赞叹声。
六狗子也被请来了,放电影之前他还讲了话。他说,我早说过,这个孩子不寻常,要他好好读书,看我说中了不是?
下面的人听了,有的鼓掌,有的吹口哨。六狗子又说,今天这场电影,算是我们村里送的,不收陈二定家的钱!
陈二定脸上放出了光来。他考上大学的儿子,甚至还激动得哭了。但是那天夜里很不幸,不知是谁在抽烟时把烟头摔在了草堆里,很快引起了大火,把一个打谷场烧得红了半边天。
六狗子在扩音器里叫嚷着说,一定要揪出这个人,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而不等他的话讲完,打谷场上的人全跑光了。四乡八里那么多的人,找谁去呢?最后还是陈二定家赔了了事。陈二定的老婆,委屈得拿出了案板和切菜刀,一边剁一边在村子里骂了好几天。但是没有人应她的,因为村子里人的觉得,再没有人能与陈二家抗衡的了。
我父亲说,与其说,那些四乡八邻的人来看电影,倒不如说是一些姑娘和小伙子来看陈二定家的儿子。
果然,那几天里,上陈二定家说的媒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把门坎都踩得放光了。可陈家定的是娃娃亲,和富农份子刘三田家结了亲,一下子是不能变的。陈二定的婆娘一再骂陈二定没有远见,定这样的一门亲真是害了孩子。可陈二定说,如果不定娃娃亲,那时顶着阶级的帽子,还有谁家会和我们地主家结亲呢?人是要讲良心的啊。
他这一说,陈二定的老婆便不再说什么了。再说过去从不来往的七亲八戚都上门来,每家都还带了些鸡蛋与红糖什么的,把这个胖女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因此暂时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倒是我父亲在家里说,过去,谁上他家的门去过?世道真是变了呀,变了呀!
不只是我父亲,其实全村人,包括六狗子,都觉得这世道有些变化了。换以往,六狗子根本不会理陈二定家,可现在,人家的孩子是到省城去,将来怎么样还真了不得,所以六狗子叫大队部买了几尺布叫自家女人送过去了。
这一切,五叔全看在眼里。我发现,五叔那些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喜悦。
在陈二定的儿子上大学走的那一天,村里的人都出来送他。五叔也来了,他拐着腿挤上前,竟然送给了陈库存两个大大的银元,让全村人都张大了眼睛!
陈库存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敢接。陈二定也不敢接。
五叔对他的儿子说,你以后就是知识人了。到城里,这些用得着,我这是干静钱!不用你还,你好好读书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六狗子走在前头,此时他踱了过来。脸一沉说,老五,你这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五叔斜了六狗子一眼说,我过去挣来的,怎么着?
六狗子可能没想到五叔会顶他,他愣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反映过来说,老五,当年搜你时,你说你没有别的银钱呀?
五叔没有理他,只是把银元塞进陈二定孩子的口袋里说,孩子呀,好好读书吧,书是有用的,有用的……
五叔说着眼圈都红了。陈库存捂住脸,嗡嗡嗡地哭了起来。
六狗子看了五叔一眼,转身走了。
陈二定的心掉进了嗓子眼里,他对我父亲说,五叔不会再挨整吧?
我父亲没有说话。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这时拖拉机来了,陈二定一家上了车,车子哒哒哒地响起来,很快消失在村头的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