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45杜甫五古《枯楠》读记

杜甫五古《枯楠》读记

（小河西）

此诗或作于上元二年（761）。南宋黄鹤认为此诗为房琯而写。房琯是在至德二载（757）五月罢相，贬为太子少师。乾元元年（758）六月贬为邠州刺史。上元元年（760）出任晋州刺史，同年八月改任汉州刺史。

枯楠（杜甫）

楩楠枯峥嵘，乡党皆莫记。不知几百岁，惨惨无生意。

上枝摩皇天，下根蟠厚地。巨围雷霆坼，万孔虫蚁萃。

冻雨落流胶，冲风夺佳气。白鹄遂不来，天鸡为愁思。

楩（pián）楠：两种大树。《淮南子-齐俗训》：“伐楩楠豫章而剖梨之，或为棺椁，或为柱梁。”《钓竿行》（魏晋-曹丕）：“登山而远望，溪谷多所有。楩楠千余尺，众草之盛茂。”《蜀都赋》（晋-左思）：“楩楠幽蔼于谷底。松柏蓊（wěng）郁于山峰。”

峥嵘：高峻貌；瘦削貌。《西京赋》（汉-班固）：“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岩峻崷崪，金石峥嵘。”《侄安节远来夜坐》（宋-苏轼）：“心衰面改瘦峥嵘，相见惟应识旧声。”

乡党：家乡；同乡。（周制，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五百家为党。）《论语-乡党》：“孔子之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逸周书-官人》：“君臣之间，观其忠惠；乡党之间，观其诚信。”

惨惨：忧愁貌；憔悴貌；昏暗貌。《正月》（诗经）：“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登楼赋》（汉-王粲）：“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发阆中》（杜甫）：“江风萧萧云拂地，山木惨惨天欲雨。”

摩：迫近。《豫章行》（汉乐府）：“上叶摩青云，下根通黄泉。”

皇天：苍天，老天。《骢马》（唐-杨炯）：“风霜但自保，穷达任皇天。”《喜晴》（杜甫）：“皇天久不雨，既雨晴亦佳。”厚地：大地。《重赋》（唐-白居易）：“厚地植桑麻，所要济生民。”

坼（chè）：裂开。《说文》：“坼，裂也。”《李氏园林卧疾》(唐-孟浩然)：“春雷百卉坼，寒食四邻清。”萃（cuì）：草丛生貌；引申为聚集。《歌》（汉-张衡）：“百鸟自南归，翱翔萃我枝。”

冻雨：涷雨。指暴雨。“冻”、“涷”，《说文》本为两字。暴雨义应作“涷”。因两字形义近，常以“冻”代“涷”。《九歌-大司命》（屈原）：“令飘风兮先驱，使涷（dōng）雨兮洒尘。”流胶：树中流出的胶液。《园庭》（北周-庾信）：“古槐时变火，枯枫乍落胶。”《柏》(宋-苏轼)：“时来拾流胶，未忍践落子。”

冲风：暴风。《九歌-河伯》（屈原）：“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出塞》(南朝宋-刘峻)：“绝漠冲风急，交河夜月明。”佳气：美好云气。《白虎通-封禅》(汉-班固)：“德至八方则祥风至，佳气时喜。”《明堂赋》(李白)：“含佳气之青葱，吐祥烟之郁嵂。”

白鹄：《列仙传》：“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飞来双白鹄》(南北朝-吴迈远)：“可怜双白鹄，双双绝尘氛。”

天鸡：指锦鸡。《尔雅-释鸟》：“翰，天鸡。”注：“翰鸡。赤羽。《逸周书》曰：'文翰若彩鸡，成王时蜀人献之。’”指神话中天上的鸡。《述异记》（梁-任昉）：“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则鸣，天下鸡皆随之鸣。”《梦游天姥吟留别》（李白）：“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大意】高大的楩楠叶黄枝枯，看上去没一点生机。这树究竟是几百岁？相亲们都已不记。顶部的树枝迫近苍天，下边的树根盘曲大地。巨大的树围曾被雷电劈裂，无数的孔洞虫蚁集聚。暴雨中树中流出胶质，大风吹走了美好的云气。于是白鹄不再飞来，天鸡也为之愁思。

犹含栋梁具，无复霄汉志。良工古昔少，识者出涕泪。

种榆水中央，成长何容易。截承金露盘，袅袅不自畏。

具：用具；引申为才干。《新书-过秦论上》（汉-贾谊）：“实战之具”。《答苏武书》（汉-李陵）：“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

良工：技艺高超之人。《墨子-尚贤中》：“今王公大人有一衣裳不能制也，必藉良工。”《尸子-分》：“良工之马易御也，圣王之民易治也。”

种榆：《齐民要术》卷7种榆：“五年之后，便可作椽。…斫（zhuó）后复生，不劳更种。所为一劳永逸。能种一顷，岁收千匹，唯须一人守护，指挥处分，既无牛犁种子人工之费，不虑水旱风虫之灾。比之谷田，劳逸万倍。”

金露盘：承露盘。汉武帝迷信神仙，于建章宫筑神明台，立铜仙人捧铜盘承接甘露，冀饮以延年。后魏明帝亦于芳林园置承露盘。《汉书-郊祀志上》：“其后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三辅故事》：建章宫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饮之。”

袅袅：摇曳貌。《白头吟》（汉乐府）：“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离𥱰。”《陌上桑》（梁-吴均）：“袅袅陌上桑，荫陌复垂塘。”

【大意】仍显现出栋梁之姿，已没有气冲霄汉之志。自古以来良工很少，识材者看到一定纵横涕泪。在水中洲渚上种榆，成长是多么容易。承担高大的承露盘，看那摇曳的样子，自己却不感到畏惧。

【诗意串述】此诗首4句写枯楠。高大的楠树已老，大家甚至不知它有几百岁。看上去叶疏枝枯，“惨惨无生意”。（房琯曾任宰相，够高大。资格也算老。阅历“峥嵘”。）接着8句细写枯楠。先写高大。上枝近天，下根盘地。接写遭遇。曾被雷霆劈裂，也被虫蚁啄食。曾经狂风猛吹，也历暴雨洗礼。再写结果。白鹄因之不来，天鸡为之愁思。（房琯确实历经风雨。“雷霆”、“虫蚁”、“白鹄”、“天鸡”或皆有所指。）末8句作结。慨叹用舍失宜。枯楠为栋梁材，久未见用，已失却凌云志。识才者自古不多，真识者为之流涕。榆木是软弱之才，长起来倒是容易，却要承担高大的“金露盘”，看上去摇摇晃晃要倒的样子，它自己倒是一点也“不自畏”。（在杜甫心中房琯乃栋梁之材，到汉州当了个刺史。不少的“榆木”，却担起了国之重任。）总的来说，以枯楠喻房琯大致讲得通。杜甫心中之“榆”究竟指谁，只能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