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海 | 一担柴火
跟着汪老品美文
跟着汪老赏美景
跟着汪老尝美食
明天又开学了,姐姐终于如愿考上吴堡高中。在她的督查下,我匆匆忙忙地把最后几页暑假作业做好。听着知了的叫声,感觉这个夏天竟然过得这么快。
那天的傍晚仿佛来的特别早,夜幕降临时,瘦弱的母亲早早地挑起了煤油灯,找了块碎布头缝补着我的破书包,时不时用针头磨蹭着她的头发。发簪连着兜发的网布,随着时间悄悄地退了原本的颜色。
姐悄悄说:“要有歪歪油就好了,你手指有一道口子了。”妈妈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轻轻地自言自语:“一担柴火费怎么办呢,明天就开学了。”细小的声音仿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一筹莫展中,拽了下染过几次斜纽扣的淡青色上衣,皱起了眉头。几丝银发在灰暗的灯光下仿佛拽起她额头的皱纹,愈来愈清晰。衣袖上偌大的一块补丁像考卷最后面的思考题,我挺好奇上海亲戚送她的“的确良”布料用几层布包裹着,压在箱底,却一直不用。后来终于有一天看见做新娘子的二嫂穿着它才找到答案。
夜深的时候,六哥偷偷地叫醒我,带上锯子兄弟两个慌慌张张中,直奔家西边的“汤沟帮”而去,没想到他和我的想法一拍即合。“汤沟帮”是和大周庄,殷庄,陈庄和“汤沟帮”最西部交接四不管的地方,也是地势最低的农田,时梅天常常被水淹,小时候大人们称为“塘田”,周围几个村庄只要埋人就往那边送。
那晚的月亮像睡着了一样,迷迷糊糊。沿着河边的小路跌跌撞撞中行走着,路边的坟头杂乱不堪。前面一个水闸口连着南北的水渠,“扑通”一声,一条大鱼在闸口飞跃出水面,吓得我一身冷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般。哥拉着我的手笑着说:“胆小鬼、下次不带你了!”调皮的我才不服输,跳了起来:“走,才不怕!”
过了水闸不远就是小姨父儿子去世的地方。夏天的时候,他和同伴一起游泳去对河偷西瓜,水性最好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瓜偷回来大家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大人们怎么也捞不到他的身体,姨妈哭哭啼啼的请来郑先生,先生把小姨夫儿子穿过的破鞋放锅盖上面,点了一柱香。说也奇怪,锅盖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几个大人划着破木船,喊着他的名字,跟着锅盖一直到“汤沟帮”才停下来,下去打捞,一把就捞出他的尸体。
哥哥拉着我的手说:“真的不怕,怕你就回家吧!你看那个姨哥家的小4子在看着我们呢!”我倔强地昂起了头:“去你的,走吧!”
心里其实早胆战心惊了,哥哥说:“胆子大一点,父亲在保佑我们呢,我们是男子汉大丈夫!”
我一把抢过哥哥手中的木锯,逮着一棵榆树锯起来。兄弟俩个在黑暗中拉扯着,很快地找到了默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配合如此重要。他板着面孔说道:“锯歪到什么地方去了,反过来吧!”“哦”我答应着,一会功夫累得满头大汗。我顺着土坡躺着,大口喘着粗气。只见他跳了起来,一脚蹬向小树,“咔嚓”一声,小树重重地倒在一边。月色朦胧中刚刚拉出的木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看着倒下的树杆哥兴奋地说:“差不多了,起风了可能要下雨了,回家!”
我悄悄地抓了把泥土抹在树墩上面,他点了点头:“不错蛮,老手啊,坏呢!”吵吵闹闹中两个人吃力地拖拽着这棵榆树,过桥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正努力拽着它向前走,没想到把哥挤河里面了,我赶忙说:“不关事啊!”。气急败坏的他,爬上了岸光着身子又想踢我,我赶忙让开。一抬头只见母亲拿着扫帚狠狠地抽打着哥的后背,“年纪这么小,一个个不学好,学会偷东西了,长大了啊得了!”母亲骂着我们,随手又折了一根树枝又追打着我,邻居马会计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在母亲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不要打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早点休息吧。”说完掐断了刚刚点燃的一枝香烟,厚厚的近视眼镜后面看不清他的表情,望着他驼着背的背影,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忽然发现整天拿着算盘,一丝不苟地计算着每户人家猪圈灰立方的会计,不再令人讨厌。
那晚我的屁股特别的疼,点起灯抬头看看哥的后背几条“长龙”,我笑着说:“原来妈妈不喜欢你多一点呢蛮!”他又想蹬我的时候,“一骨碌”我已经翻身到了床里面。姐悄悄地说:“等你们上高中我给你们柴火费,不许偷公家的树木,早点休息吧。”
说话间,一道闪电越过没有玻璃的窗口,下雨了。后墙缝隙中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轻轻地吹着我们的蚊账,我听到母亲起床忙碌着,仿佛家里能够装雨的器皿都用上了,滴滴嗒嗒的雨声还有母亲的哽咽。我忽然发现我好讨厌开学,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透,哥问我:“昨晚上我们锯的树枝呢?”我说:“不晓得啊!”睡眼朦胧中看见母亲捡起地上的烟头,划起一根火柴,点燃的刹那,仿佛明白了什么。
太阳终于慢慢升起了,路边的一颗狗尾巴草迎风向我摇摆着。光脚踩在泥泞的路面上软绵绵的,蹦蹦跳跳的我们背着书包,大踏步向着学校走去。后来姐姐回来告诉我们,是会计把这一担柴火一大早偷偷送了她的学校,她也减免了学费。
时过多年,每当开学的时候,我依然忘不了那担柴火,还有那个偷偷担着柴火枝去学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