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丨潘场老街往事

此文源于@大洋-潘场老街人的美篇,原标题为《我的家乡-潘场老街》系列Ⅰ~Ⅴ,作者李军。

作者简介

李军,仙桃市潘场老街人,1993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90年沔阳中学毕业,1994年原江汉石油学院大学本科毕业(石油勘探专业),2003年自学取得石油开发工程与管理专业硕士学位,2016年自考取得高级经济师职称(人力资源专业)。1994年毕业后一直在中国海洋石油系统工作,先后任技术员、海上勘探总监、科长、项目经理、部门经理等职务,2014-2020年兼任单位纪委委员、党支部书记。2020年8月至今任作业公司综合管理经理。


潘场老街往事

◎ 李军

 石油情

我的家乡在湖北省仙桃市陈场镇潘场老街(老一辈的人称之为潘场公社),老街上集中了原潘场公社永红大队五、六、七、八小队(现在叫潘场村五、六、七、八小组)的数百户人家。每到年末的腊月,在外的游子便开始想着早日能回潘场老街,看望在家乡的父母、亲人、朋友和乡亲们,也会和大家聊起小时候家乡的人和事,关注着家乡的点滴变化。
图1:潘场老街(作者供图)

由于单位疫情防控及工作需要,我今年春节(2021年2月)不能回老家,但是思念老家的心情却越来越浓。想老家的人、老家的事,儿时的一幕一幕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小时候冬天里常常下雪,有时候室外的积雪会到小朋友们的膝盖这么高。我们一帮小孩子会开心地打雪仗,雪溅到我们的身上特别是衣领里,雪化了我们一点也不在乎,玩的不亦乐乎。上小学的时候,老街上的同学特别多。从六队队禾场那边开始数有:炎山、叶军、再发、满发、江山、艳平、艳兵、梁平、爱明、爱华、月明、国兵、国发、红平、红兵、海波、蔡军、红军、继兵、继军、远平、劲松……等。
我们会走过张远平家门口的一个石拱桥到邓嘎台,再沿着梁子河边走,右转弯到邓嘎台旁边的小田埂路,路的尽头左转弯是一个大路,大路右边还有我们小学美术老师潘以干老师的房子。我们都尊称他为干老师,现在回老家,还见到干老师在潘场农贸市场卖种子呢。每次我都和干老师亲切地聊几句,干老师会送我一些蔬菜种子。过了干老师家前走几步就是五队的队禾场,到一个井架附近再右转弯走田埂路,过五队四队的两个鱼塘,然后上坡就到我们永红中心小学了。
好多次我回老家,都会走走儿时的路,我对这条上小学的路最有感情了。我还多次带着我的孩子,重走这条路,和孩子讲我们小时候上学路上的各种往事。路边的小麦、路边的棉花、路边的水稻,还有棉花叶子里的虫子、水沟里的鳝鱼、泥鳅、麻古仑子、土憨巴、墨古仑子、蝌蚪、青蛙、甚至草丛里的水蛇,都会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回忆。
冬天这些小田埂路经常结冰,很滑,或者积雪很厚。而且有时候有些田埂还会被挖断,也不知哪里有坑哪里有洼,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我好几次就滑倒滚到旁边的田地里去了,然后同学们手拉手帮助我爬起来,我捡起绿色小书包,拍拍身上的积雪,向着小学的方向行走,生怕迟到了。
那时候最怕长冻疮了。小时候家里穷,冬天很冷而我们的衣服都比较单薄,屋里屋外是一样的温度,几乎每年都会长冻疮。刚开始时又疼又痒,有一些红肿红肿的,没过几天就明显看出长冻疮了。手指关节处有了冻疮,干活时是很麻烦的,既怕碰到水,又怕碰破结痂流血。脚后跟的冻疮更麻烦,穿脱鞋子一不小心,后跟冻疮的地方常弄出血,将袜子和皮肤连在一起,最怕脱袜子了,会弄破结痂而出血,好疼。那时候很少人家里有止血药,常常用灰土按一下就完事了。
我不记得是那一年,我们潘场老街到小学的路边,靠近五队队禾场的小麦地里树立了一口石油钻探的井架,当时井架怎么竖立起来的?怎么钻井的?我没有印象,但我记得井架中间靠上的位置有一个大大的钻盘,驱动钻杆,将钻杆钻进地下。听前辈们说:当时这个钻井队很有名,是江汉油田在我们这里成立的第一个三八女子钻井队,我们潘场中学宣传队、永红小学宣传队和油田的宣传队还在一起开过联欢会。小学宣传队负责人盛先洪老师是我父亲的同事(乡亲们亲切地称呼我父亲“光老师”),盛老师后来教过我小学音乐。井架旁边挖有一条沟,里面流着机器流出来的废机油、废柴油或者其他什么油,总之可以当燃料。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下雪了,我还很小,穿着棉鞋跟在大孩子的后面,大的孩子们拿着洋盆、小桶、或者空的“火钵子”,到那条沟里舀油。有的工人会赶我们走,而有的工人对我们很好,还会帮我们舀,一边舀一边对我们说:“孩子们,注意安全啊,不能靠的太近,井架周围危险。”等舀满了,还送到我们手上,说:“回家路上小心走,提稳了不要碰出来了,拿回家给爸爸妈妈,早上生柴火做饭时淋一点在柴禾上,很快就点燃了”。
当时在潘场老街边上这些钻井工人们的话很质朴,但影响了我一辈子,深深感动了我。或者是这份缘分,激励我1990年报考大学的石油勘探专业,而且自1994年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中国海洋石油集团公司工作,而这份勘探石油的工作一做就是27年了。

图2:南海石油勘探(网络图)


 上永红小学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我们潘场老街是文化人聚集之地,也出现了很多优秀的老师。虽然那时候农村小学都是民办老师,但这些教师对教育工作高度负责。他们集中在学校办公、备课,住在学校的平房宿舍,在学校食堂吃饭。这些老师们是我们的引路人,他们带我们走入知识的海洋,我们永远记得他们的谆谆教诲。
图3:永红小学原址(作者供图)

现在依然记得的老师有:张老师、李老师、许老师、蔡老师、潘老师、樊老师、曹老师、印老师、盛老师、蒋老师、贾老师…… 等等,我的父亲李老师也是其中一位,父亲担任过十几年永红小学的校长,我基本上没有听见过大家叫父亲李校长,总是听乡亲们亲切地称呼父亲为“光老师”,其中的“光”既是我父亲的辈份,也代表父亲带给大家光明、知识和希望的意思,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叫光老师了。每次回老家,一些前辈们遇到我,总会提起父亲生前为家乡做的很多好事、善事。
提到小学,有件事情我印象非常深刻。我们那个年代没有上幼儿园,1-5岁基本上在家瞎玩。用我们的土话说就是:“呛郎搞腻,大人要参加生产队集体做事,阿儿没人管,只能整天到处玩,摸鸡粑粑、鸭粑粑七罗”。到了5-8岁这个阶段,每个家庭会根据孩子的发育情况,看情况送孩子上永红小学。而上学之前有一个面试,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是无法理解和相信的。面试就问两个问题:一、你家出生是什么成分?2、你能认几个字啊?却很少问年龄有多大。
记得我1979年那年上小学面试的好像是曹田海老师和盛先洪老师,前几个孩子他俩都这么问问题。
第一个孩子回答:“我们家是贫农(笼)、我会认上、大、人3个字”,顺利通过。
第二个孩子回答:“我们家以前是富农,现在是中农,我还不会认字”,老师回答:“还不行哦,还要回去锻炼锻炼,也要认几个字哦”。家长就对他孩子说:“看吧,你还要在家认字才能上学哦”!然后就带着孩子回去了,那时也不会和老师论理的,老师说的话就是权威。
第三个孩子一上来就说认识7个字:上、大、人、赵、钱、孙、李,曹老师开始搞怪地问:“孩子,你家有鸡笼啊?还是有鸭笼啊?”,这下孩子蒙了,回答:“我们家既有鸡笼,也有鸭笼,不信我就带你们到我家去看看”!逗的在场的老师和家长们大笑起来。这一笑,孩子更着急了,怕说错话了,赶紧补充道:“老师,鸡不多就8只,鸭子也只有6只,都是用来生蛋自己吃的,不是卖的”。旁边的母亲也补充道:“我们绝对是贫农(笼),也没有资本主义尾巴,老师您放心”。这个也顺利通过。
到了我,我认出了《百家姓》里的好多字,曹老师又问我鸡农(笼)鸭农(笼)的问题,我吸取前面孩子家长的经验,回答到:“我们两代人都是贫农(笼),曹老师天天跟我爸爸在一起,应该知道啊,还要问我呀?难道爸爸骗我吗?我去问问爸爸。”说着我就着急要进去学校找爸爸问,逗的大家大笑起来。曹老师在一边说,不用问了,逗你的,逗你的。我也顺利通过,上了小学,老师也不问我多大。
在我们上小学的时期以及之前的很长时期,我记得老街上自然环境很好,河水一直是流动的,有很多树和很多鸟,每天都是鸟语花香。河水是从叶嘎剅子流到梁子沟,到邓嘎潭,再到我们门口的戴河子,最后流经潘盛区到排湖,去汉江汇入长江。我们每天清晨在门口挑水,挑到家里的水缸里存放,放一点明矾做沉淀用。每家都有一口大的缸放在厨房靠近灶台的地方,盛水用。我依然保留着我家的老缸,暑假回去还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箍子”将缸箍紧,放在院子里的水井旁。
小时候老街上很多乡亲也到我们家门口挑水,大家互相问寒问暖。有的乡亲有时候还特意放下水桶,坐下来,和我家长辈“夸日博”(潘场土话就是聊天的意思)。

图4:以前装水的大缸


可惜现在叶嘎剅子被填埋了,水不通了,梁子沟一片杂草了。邓嘎潭和戴河子也是死水了。只能在卫星图上隐约看出小时候的流水环绕老街的历史印痕,感知以前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好。真希望村里能将潘场老街的源头活水恢复啊!
图5图6:潘场老街和老街中心部分卫星图(作者供图)

 养鸟 

记得小时候,我们潘场老街上每家的房子几乎都是木框架的。在主房子后门框上、或者厨房门框上面左右两边木头下面都有空,这个空就成了麻雀窝。我们常常调皮捣蛋,用梯子或者高凳子搭台,爬上去掏鸟蛋。有时候还把没有长毛的幼鸟( 潘场老街话叫赤巴老鼠)拿下来,自己养几天再送上去。拿下来的时候,成鸟会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大叫,甚至有的还捉人,不容许我们拿他们的幼鸟。
一般我们去棉花叶子上、或者红麻叶子上找虫子。只要找到卷起来的叶子,里面大都有虫子,很轻松就可以找到很多虫子拿回来喂鸟。10多天后鸟就长大很多了,我们就再把鸟放回去鸟窝里,或者接着养,直到它长翅膀飞走。
2020年1月我在屋檐前后装了几个灯笼,麻雀又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鸟窝。我暑假回去看到后很开心,和孩子一商量干脆将灯泡全部取下来,灯笼安全地交给麻雀用了。而为了和麻雀近距离接触,我先观察了几天,掌握了麻雀的作息及路线规律。每天清晨悄悄地爬上阁楼,默默地蹲在窗户旁,差不多6点20左右,麻雀们陆续从灯笼里出来,他们一般会在灯笼口停留一会,唱一会歌什么的,等到下一个着急要出来了才飞走。后面的麻雀依次如此这般。
2020年冬天,听母亲说前后灯笼里住满了麻雀,我们都很开心。
图7:网络图,旧时的木框结构房子

我很喜欢养鸟,还养过八哥。好像是读永红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发现办公室里桌子上有好几只赤巴老鼠小鸟。我很好奇,问老师是怎么回事情。老师说:“早上上学路上一个学生(好像是万湾的)爬到树上掏八哥的鸟窝,不料树枝断了,学生掉下来胳膊摔断了,班主任老师将学生送医院去了。而鸟窝里的小鸟也跟着树枝落下来,随行的学生将幼鸟带来学校交到这里了”。我看着幼鸟们好可怜,问老师怎么办?老师说:“大的不用发愁,很多人想要回家自己养,很担心这两只最小的,没有任何人敢领养,太小了养不活”。我赶紧说:“不用怕,老师交给我,我保证养活”。老师开始不相信我,我便说了很多养赤巴老鼠麻雀的经验,老师最后就信任地将2只赤巴老鼠八哥交给我了。
我心想不能辜负老师们的众望,一定要将八哥养活。于是每天放学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虫子,晚上睡觉还想着琢磨着我的八哥,怕他们冷,就爬起来找一点破棉絮,给他们做窝。基本上在潘以干老师往邓嘎台田埂路两边的棉花田都可以找到很多小虫子,10多天后2只赤巴老鼠八哥的眼睛就可以睁开了,又过了几天就可以吃稀饭了,他们终于平安度过了别人认为的死忙期,我真开心!
后来2只八哥开始长翅膀了,慢慢学飞行。我最开心是它们会飞行之后,每天下午在放学的时候会飞到邓嘎台我同学邓劲松家门口右边的树枝上,在他们家树枝上跳来跳去,等我放学。那时候,同学们非常羡慕我,因为放学后我一踏上这个天埂路,远远就听到八哥的叫声,我于是回应他们,叫他们的名字,然后他们双双就向我飞来,快到我面前时候还开心地绕几个圈,再停到我的肩膀上,八哥和我都非常的开心!我会带着他们去找虫子吃,同学们觉得我好威风。
图8:2020年暑假拍摄的潘场老街我家屋檐下的“鸟窝”(作者供图)

后来,我还慢慢教八哥学说话。最开始是简单的你好、你好!然后复杂一点的放学好!上学好!再见!拜拜!八哥都学会了。
让我难过的是:在我爹爹去世的那天,长辈们告知我的2只八哥无缘无故地也去世了,我好伤心!这个事件目前我认为还是一个谜,我一直认为我养的那2只八哥没有去世,他们是到天堂陪我爹爹去了。
图9:留在我心中的八哥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就是潘场老街乡亲们称呼的“光老师”,父亲为潘场老街、为爹爹喇嘛、为兄弟姐妹、为子女亲友们默默地辛苦了一辈子。父亲中等身材,身材清瘦,总是笑眯眯的,举手投足之间显出特有的儒家气质。即使遇到困难,父亲依然是笑眯眯的,将快乐和希望带给周围的人,将责任默默地、勇敢地扛在肩上。
2020年12月6日早上8点,您永远离开了我们,母亲告诉我消息,我即刻带上湛江的全体家人,怀着万分急切的心情,赶回潘场老街的老家来看您。我一次又一次抚摸您慈祥的面容,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8日早上我和弟弟、叔叔们、兄弟姐姐们及所有亲朋好友们为您送行,您化作了洁白如雪的白骨。工作人员说他们几十年没有见过这么洁白的骨灰了,您是受了多少的苦难,您是自我经历了多少的升华,才得到如此高的修炼啊!妈妈说您7:30还在和她说话,您自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这椅子是我从湛江托运回来的,您以前在湛江时说非常喜欢坐,因为很牢固,于是我将桌子及椅子全部拆解后托运回潘场,2019年暑假回家后重新和您孙子一起安装好),妈妈在院子里干活,一会儿妈妈回客厅给我打电话说您在椅子上睡着了,我立刻意识到您是永远地睡着了。
你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而您留在人世间的光、留在潘场老街的光、留在子女心里的光,永远激励我们奋斗前行。当我遇到困难,内心难受时,只要想起您那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眼神,我就会擦干眼泪,勇敢地担起责任,前行、再前行。
记得儿时,您在永红小学教书,住在学校宿舍,我如果饿的太厉害,会走田埂路去学校找您要东西吃。您和很多老师们在一个大教室里,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很多书和作业本。您会拉着我的手,回到宿舍给我找东西吃,最多的就是用开水冲粉子吃,用调羹(谐音,潘场老街人发音是tiao gan,就是勺子)挖一点点猪油和盐放里面。
记得盛先芳老师和您住一个宿舍,盛老师个子高,人很帅,也常常带我,给糖果我吃。那熟悉的粉子味道和您慈父味道交融在一起,流入我的血液里,刻在我的大脑里,陪着我走过了无数的饥饿时光。
您教会我们孝道。每次吃饭前,您会先扶着长辈做上沿(谐音,潘场老街人发音是shang yan,客厅餐桌的正上方),让我们先盛一碗饭端给爹爹喇嘛,让爹爹喇嘛先吃。每到大年三十,您就手把手教我们给往生的先辈们写胡括(谐音,潘场老街人发言是hu kuo,烧给往生前辈的纸钱信封),那格式,那内容,那表达的情感,我永远都记得。
您教会我们勤劳、珍惜劳动成果。在家吃饭时,让我们捧好饭碗,哪怕掉了一粒米饭在桌子上,您都让我们捡起来。而我们也非常爱惜劳动成果,在双抢时候(夏天割早稻插晚稻的时期,我们家乡称之为双抢),我们小孩子也会跟着大人们去劳动,天朦朦亮就出门了,很晚才能回来。
最远的田在周嘎台,很远,靠近排湖边上了。还有季嘎台、黄嘎塔子,这些地方都留下您们辛勤劳动的身影。记得我在沔阳中学读高中时,每逢假日我都是去仙桃亲戚或同学家里度过,因为太远,也因为要节约钱,我基本上只有在国庆和寒暑假期间这样的大假期里才回潘场老家。
有一次国庆我从沔阳中学回家向您要生活费,当我转了几趟车,在黄昏时候到家时,却发现家里没有人。我去问邻居,他们告诉我说家里人今天都去季嘎台收割稻谷了,估计很晚才能回家。我赶忙提上茶壶(这个茶壶我现在还带在身边),去季嘎台找你们。走到潘盛渠那里时,我遇到您和母亲、弟弟,您拖着板车,弟弟在前面拉着绳子,妈妈在后面挑着农具,家里的黄狗在最前面带路……

图10:父亲留下的茶壶(作者供图)


Ⅴ“吃团子、赶蒋狗” 

每到农历正月十五,我们潘场人就会举行一个很神圣、隆重的仪式——“白天吃团子、晚上赶蒋狗”。吃团子估计整个沔阳县都有这个习俗,但“赶蒋狗”可能是我们的首创了。走遍地球南北西东,只要说小时候正月十五参加过举火把“赶蒋狗”的,那肯定是潘场及潘场周边出生的了。
团子有成人的拳头这么大,是用米粉做的,里面可以包一些蔬菜或者腊肉什么的。在那个物质严重匮乏的时代,最常见的还是包我们的三大宝:腌菜、炸(谐音,潘场老街人发音za,三音)胡椒、区(谐音,潘场老街人发音qū, 平音)豌豆。我们都很感谢这三大宝,是这三大宝给我们提供了生长的营养,陪伴我们劳作、陪伴我们读书、陪伴我们远行。
现在我回老家时,爱称这是“三常委”,孩子们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那时候桌子上很多时候就只有这三道菜,理所当然是“三常委”啰。我们家里常常缺油,油太少时,这三大宝常常泛白,回生(谐音,潘场老街人发音是hui shen,就是又变回原样了,不能吃了,要重新放到锅里加一些油炒几下才能吃),特别是炸胡椒,油少就特别容易回生。
乡亲们做好团子后,就放到杉木做的蒸笼里蒸,那香味弥漫着整个潘场老街。大家会端着大碗小碗互相赠送,相互品尝,交流经验。
我记得有一年我们家好像很缺米,又或者是父母忙还要照顾爹爹喇妈,没有做米团子,我当时好伤心。中午时分,隔壁国兵国发的奶奶送来一大盆他们做的团子,我好高兴,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后来隔壁月明家也给我们送了一大盆,每一个团子我都小心用手扳开,分成好几块,先送给爹爹喇妈吃,然后给爸爸妈妈吃 ……最后的小块无法包住三宝就自己吃,我依然觉得非常美味。
第二天就可以将剩余的团子炕热了吃,或者蒙在灶台下面草木灰里蒙热了吃,那又是一番风味,非常香!
图11:老家人做的团子(张春 摄于2021年春节)

白天包团子、蒸团子是大人们的拿手好菜,而晚上“赶蒋狗”则是男孩们的最爱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大人和女孩们都会帮忙绑火把。找粗细长短合适的木棍子,找一些稻草,然后将稻草缠绕在棍子的上部,扎成一个大大的“棒棒糖”模样。家里有多个男孩子的,每个男孩子都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火把。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会给火把上淋一点柴油或者机油,那火就会特别旺,烧的时间也长,也可以冲锋到最前线。
图12:“举火把、赶蒋狗”网络图

下午我们一帮男孩们就会约好几点在哪里集合?由谁当总指挥?今年往哪个方向赶?赶到哪里?喊什么口号等等。我们很多时候都推举杨业军当我们的司令,他比我们大一点,人很帅,长的很像周润发,他非常乐意带领我们往前冲。
有一次我好像6岁左右,弟弟4岁左右。夜晚我们老街上一堆孩子举着火把、喊着口号,冲到河街五队这边的水沟附近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对面突然跳出几个大人装扮成鬼的样子,张牙舞爪吓我们,把我们吓的惊慌失措。我们赶紧扔下火把就往回撤退。我跑了两步,发现没有看到弟弟,赶紧又回去找到弟弟。那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背起弟弟就回跑,一点也没有停息,憋着气一直奔跑,跑回到邓劲松家门口时才停下来。这才发现我的鞋子也跑掉了一只,脚也出血了。其他很多小伙伴也有掉鞋子的、掉衣服的、掉其他东西的,我们都不敢回去找了,互相安慰着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才知道好几个孩子受惊过度还生病了。大人们帮我们分析原因:可能之前年份我们“赶蒋狗”英勇过度、冲锋过度,冲到人家五队房子附近太近了,弄的他们很难受。所以他们这次就预先出来埋伏起来,阻止了我们继续向前冲,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做法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经历了这次事件后,各个小队的大人们会预先简单沟通,也教各自的男孩们“赶将狗”点到为止,不要冲锋太猛,不要冲到人家房子附近,尤其不要将火把扔到稻草告(谐音,潘场老街人发音  gao, 四音,意思是大大高高的稻草堆)附近。因为有一次我们六小队稻禾场的稻草告就被烧了。大家没有阶级斗争了,国民党反对派也早被赶到台湾去了。是个仪式,男孩子们娱乐、开心一下就好了。
我现在还很好奇,不知道潘场老街的男孩子们还会在正月十五“赶蒋狗”吗?

文字丨李军

图片丨见署名

音乐丨源于网络

编辑丨光头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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