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福·致阿那克托里亚》中外哲理诗赏析
《萨福·致阿那克托里亚》
我觉得他幸福得宛如天神,
当他热切地坐在你对面,作为客人
狂喜地倾听你的声音,
那声音是这样的甜,这样的近。
当你一发出欢笑,我的深心
就禁不住跳个不停,
我瞟你一眼,却没有一句话
溢出我无语的嘴唇。
我的舌头僵硬,一阵温柔的火
顷刻烧遍我的全身,
我的双眼看不见东西,我的耳朵
只听得嘈杂的轰鸣。
热汗沁出我的眉心,阵阵颤栗
透过我的肢体,我比枯草更苍白几分
我已经疯狂,上气不接下气,
眼看就要丧生。
爱情、青春是世间最甜蜜最美好的东西。这是古今中外所有诗人都吟咏过的主题。但是,不同时代,不同国度,不同生涯和不同处境的诗人,其感受、心态和观念是那样的千差万别,诗作百感纷呈,苦乐竟有天壤之别。有千万首爱情诗,就有千万种视角、内容、感情和表现手段。诗如其人, 《致阿那克托里亚》就只能是萨福的爱情诗。
阿那克托里亚是诗人心爱的女弟子。该诗是她在女弟子结婚时,作为主持人, 目睹新娘新郎情思绵绵的恩爱,触发了她昔日对情人狂恋而得不到回报的心景。弟子炽热的情火,点燃了她久压心底的恋情。情火中烧,一发不可收拾,便发出了如此断肠的哭诉。名为致新娘的诗,抒发的乃是自己由爱火烧得神魂颠倒,痛不能生的心态和情状。
致新娘诗,照常理,不外是述说一些赞美新娘貌美品端,祝新婚美满幸福之词。该诗固有此意,但弦外之音却是苦乐对照中苦的倾诉。而且在表达上视角独特,感触独特,重在心态描写,重在感情渲泄。致新娘诗,首句却写新郎。写新郎不写外貌,而写其内心感受外化给诗人的感受:“我觉得他幸福得宛如天神。”此句看似平常,但它在特定环境中其含义极深。一句诗把新娘之美写绝了,把新娘新郎相爱之深写绝了。须知在古希腊人眼里,幸福乃天神独有之物,而新郎竟至“幸福得宛如天神”,可见上述“写绝”之深意。接着诗承上意,具体描写了新人互爱的细节:“热切地”相依而坐;“狂喜地”倾听甜蜜的细语。百般柔情蜜意,尽在“热切”、 “狂喜”、 “甜”和“近”几字之中。此景已使诗人心醉,加上境遇反差的对照,心醉变为心碎,心底的波涛更加汹涌激荡。这时诗句由新婚之甜美的感受者新郎转向诗人。他人亲昵之情状, 已成为抒发诗人凄情的背景。因此第二节诗转为第一人称,直写诗人身心之震颤。女弟子对新郎的亲昵, 已刺伤了诗人失恋之心,一旦听到女弟子狂喜发出的“欢笑”,犹为一声霹雷,一枚炸弹,它炸碎了诗人的心,于是发出“我的深心/就禁不住跳个不停”的哭诉。“爱是生命的火花”。“爱人,也被人爱才是完整而美好的生命”。一再失却爱情的诗人,对此怎能不黯然销魂、心跳不止呢?诗人的悲痛并未到此为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本不敢正视新娘,如今情不自禁地仅仅是“瞟”了一眼,万般感慨,却一齐涌上心头。新娘之幸福与自己之不幸,在内心火并起来,羡慕、嫉妒,嫉妒而不仇恨。爱弟子愿能常相伴随,但嫁人又必然离她而去,此情此景,说什么好呢?说看到你幸福离我而去我高兴,是违背真实感情的谎言。说嫉你幸福,劝勿生别,是违背理性和道德的恶语,也不能真实传达诗人的心声。深情脉脉,矛盾重重, “却没有一句话/溢出我无语的嘴唇。”无语胜似有语。一句诗既表现了诗人丰富的感情,狂热地追求爱情,又表现了诗人是一位具有良好的文化教养,高尚的道德观念,和以善为美的品德的女性。心潮的咆哮,举止的宁静,万般凄苦深埋心底,读来真是令人心酸。但至此诗并未尽诗人之情意。正象哲人斯维东堡所说:“爱的本质在精神如火”。情火中烧是不易熄灭的。诗接着苦诉了爱火烧身之痛苦情状:“舌头僵硬”,“双眼看不见东西”,“我的耳朵/只听得嘈杂的轰鸣。”“热汗沁出我的眉心,/阵阵颤栗/……比枯草更苍白几分。”“我已经疯狂,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丧生。”烧得她不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大汗淋漓,苍白无力,甚至精神崩溃,陷入疯狂,呼吸无力,垂死在即。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情思还只在“愁思”上,读来已够使人心寒。而萨福的情思以致置他于死地,怎能不叫人心胆俱裂呢?该诗将隐私坦露于世人;其爱真诚热烈,羡爱嫉爱而又不恨,体现了人性在情爱这个侧面的崇高境界之美。而诗人“精神正直,心理纯洁,感情和信念端正”,堪称人生正途之楷模,诗中人性之美,正是其哲理意义之所在,值得认真探究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