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苍穹无限（12.3）

唐玄宗天宝十二年（西元753年），吐蕃在开春后数月，派出大军以大勃律为据点，连续攻占天竺国之简失蜜、健驮罗等印度河上游领地，以此沟通吐火罗，渐有包围小勃律之势。驻守小勃律之唐军密探见势不妙，急忙飞报封常清与镇守使李嗣业、田珍。封常清因军情紧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边申报朝廷，一边传檄疏勒镇守使李嗣业和于阗镇守使田珍做好准备，并亲自点起兵马五千，一路浩浩荡荡，沿塔里木河与叶尔羌河，往葱岭进发。李嗣业接到消息后，派段秀实押运粮草，助阵封常清。第二日田珍也派人押运粮草赶到，封常清等见军需准备充分，信心倍满。

吐蕃密探得知封常清大军往葱岭而来，忙报于大勃律。大勃律国王惊慌失措，一面整军备战，一面八百里加急申报拉萨，一面派使者通知在吐火罗的多普将军。大勃律众大臣献计道：“若等封常清率军达到小勃律，唐军锋矢阵天下无敌，大勃律必然吃亏，不如趁唐军未到，先攻下小勃律，则唐军失去据点，必将无功而返。”大勃律国王以为是妙计，于是先发兵攻打小勃律。小勃律守军已知封常清不日即到，因此拼死抵抗，因此大勃律急切间难以攻下。

却说封常清正率军翻越葱岭，忽闻密探回报，大勃律攻打小勃律，封常清哈哈大笑道：“本使原先还怕师出无名，难以向吐蕃交代，如今尽可放心一战。”于是加急行军。大勃律见小勃律久攻不下，况封常清大军转眼即至，只好退回大勃律，紧守关卡。小勃律守军见大勃律退兵，都知封常清大军就要到了。

封常清到达小勃律后嘉奖了守城的小勃律将军与唐军参赞、密探等，休息一日，便率军进攻大勃律，进至菩萨劳城（今克什米尔中部一带）时，唐军先头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大获全胜。封常清欲乘胜追击，段秀实却进谏道：“贼兵当不至于如此羸弱，肯定是想迷惑我等，请大使派人先搜索左右山林。”封常清见其说得有道理，于是采纳，并派兵搜索，果然发现大勃律伏兵。唐军攻其不备，绕到其后大败其众。大勃律国王见大势已去，不得已归降大唐。封常清安排好善后事宜后，率军凯旋。

然此次行军虽然大破大勃律国，但由于险峻的葱岭翻越不易，因此难以固守。封常清大军回安西后不久，吐蕃又派大军夺回大勃律，并乘势夺回小勃律，是以这两个小国迫于吐蕃威势，又不再附庸于大唐。而此时，大唐已陷于非常严重的藩镇割据所形成的困境之中，安禄山野心勃勃，不久即便开始叛乱，大唐从此再也无力西顾。

却说因李嗣业收复失地有功，唐玄宗大为嘉奖，升其为骠骑大将军，诏其进京面圣，亲赐酒宴。酒宴之中，李嗣业跳起了疏勒之民间舞蹈，唐玄宗大为欣赏。鉴于李嗣业镇守边疆劳苦功高，皇帝之赏赐极为丰厚，但李嗣业回到安西之后，将这些赏赐照例全部或充公或分给众将士，故其深受部将之喜爱与敬重，都愿为其效死。

据史书记载，天宝十三年（西元754年），大唐全国约962万户、人约5288万口，学者们综合各方面史料推测，八世纪中叶，唐朝全国实际人户超过1300百万户，实际人口超过7000万。当其时，东法兰克福王国从塞纳河到莱茵河之间的人口不超过300万，而直到十六世纪，地中海地区之人口不超过6000万，北非的人口约300万。在农业经济为主的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唐玄宗时期人口繁盛，反映了当时中国总的经济实力是超越于世界民族之林的。

大运河将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更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促进了全国经济之增长。史称：“开元、天宝之际，耕者益力，高山绝壑，耒耜亦满”。根据现有史料推算，当时全国实际耕地面积约八百五十万顷，折合今亩达六点六亿亩（今中国为十八亿亩），人均占有达九亩多，远远超过中国今日之平均数（一点四亩）。若安禄山等不谋反，西域完全有力收回，而中国今日疆域之广，将很难想像。

盛唐时期之版图，比之于汉武帝朝，又有不少新的拓展。然而，因唐玄宗仰慕汉武帝之武功，长年持续地在边疆穷兵黩武。此前，虽然表面上为“开元盛世”，实则已种下危机之祸根。天宝以后，大唐对边疆少数民族（今属中国国土）之征战越来越频繁。战争之性质，已由天宝以前之制止侵扰、安定边疆，转化为残酷之征伐。而连年之征战，必然给边疆民族与中原、江南人民都带来深重之灾难。诗圣杜甫在其《兵车行》说得好：“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此诗虽写于安史之乱期间，但描述的其实是从玄宗开元年间至肃宗朝之事。

唐时男子十五岁为成年，此时便要被征去当兵，在边疆为国效力。好不容易活到四十，刚退役回家不久，又被征去边疆另一处。其中多有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就死于边疆者，男子之惨，由此可见一斑。故《兵车行》中又道：“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男子命中注定要被征去疆场，以致天下之父母，不敢生男，只想生女。玄宗老来昏庸，不知民间疾苦，以致安禄山等手握重兵者蠢蠢欲动，他仍在深宫内院，与杨贵妃等载歌载舞。

为了让读者对当时之世界格局有更全面之了解，在此简述一下大食以西、以南之世界。大食之西，大国名为大秦，该名称自西汉以来便已有之，实则就是今日所谓之东罗马帝国（拜占庭王朝）。大食以南，为天竺各部；大食以东，自然便是大唐西域。

奴隶制社会后期，罗马人灭古希腊后，建立了一个横跨欧亚之大罗马帝国。罗马人将居住在罗马帝国北方之外族部落称为蛮族，其主要包括凯尔特人、斯拉夫人与日耳曼人了。日耳曼人自称德意志人，分布在莱茵河以东、维斯瓦河以西、多瑙河以北地区，主要从事游猎、畜牧，长期处于原始氏族社会阶段，其语系属于印欧语系日尔曼语族。西元一至三世纪，各日耳曼人部落开始结成联盟，其中较大的一支为法兰克。随着罗马帝国内部危机之慢慢扩大，日耳曼人从北方多瑙河一带不断进入罗马帝国境内并与之争夺领土。

从西元前二世纪至西元三世纪，中国历经秦、西汉、东汉、三国数朝，对匈奴等西北少数民族进行了长久而强有力之持续打击。匈奴族部落感觉在中国边界不但再也占不到便宜，且还有亡国灭种之危机，于是在西元四世纪下半叶，大举进入东欧乃至中欧。欧洲本土之日耳曼各部族抵抗不住匈奴人之铁骑，于是沿着多瑙河进行欧洲民族大迁徙。

罗马帝国此时已威风不再，无力抵抗日耳曼等蛮族侵占自己的土地。西元395年（东晋孝武帝司马曜太元二十年），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部，西罗马被日耳曼人占领，废墟上建立起了日耳曼人之王国。其中著名者还有：西元419年，西哥特人在西班牙建立了西哥特王国（714年亡于阿拉伯人）；西元439年，汪达尔人在北非建立汪达尔王国（534年亡于拜占庭帝国）；西元568年，伦巴德人在意大利北部建立了伦巴德王国（774年亡于法兰克王国）；盎格鲁、撒克逊人进入不列颠，在同当地土著居民（凯尔特人）不断冲突之过程中，与其中之相当一部分人逐步融合。在整个日尔曼人之王国中，时间最长、影响最大乃是法兰克王国。

而东罗马帝国以巴尔干半岛为中心，领属包括小亚细亚、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以及美索不达米亚与南高加索之一部分，建都于君士坦丁堡，是古希腊移民城市拜占庭旧址，故又称拜占庭帝国，其文化与语言多继承希腊，但官方语言是拉丁语（用到七世纪为止）。

西元四世纪以来，拜占庭与波斯一直攻战不断，这种拉锯战一直持续到西元六世纪，期间也有休战期，主要是为了双方之经济等利益。查士丁尼统治时期（西元527-565年），拜占庭占领意大利南部与西西里岛，西元555年消灭东哥特王国，击败西哥特，占领意大利、西班牙东南部、北非以及西地中海各岛。巴尔干半岛成为当时地中海地区经济、文化之中心。

西元六世纪后期，拜占庭与波斯之争斗达到白热化阶段，似乎非要鱼死网破。波斯开始从拜占庭之边境地区，如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与土耳其一带，发动持续不断之猛攻。

西元602年，拜占庭皇帝莫里斯被害，皇子西奥多乌丝侥幸逃出，投奔到波斯之附庸国科斯洛，其曾受莫里斯支持登基之大恩。科斯洛此时正野心勃勃，遂借口帮西奥多乌丝复国，发兵征讨拜占庭。至西元619年，波斯帝国完全征服了整个埃及地区与高加索山脉。

西元626年，波斯人联合阿瓦尔人，包围了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波斯人用大型战舰进攻金角湾，但被拜占庭利用火攻击败。波斯沙皇库萨和二世无法抵御，只好撤离，围城以失败告终。同时，从陆地上进攻之阿瓦尔人也被守军击退。阿瓦尔人从此一蹶不振，而拜占庭则趁机发挥自己的优势，与可萨突厥可汗哲别尔和亲，联合抵抗并入侵波斯帝国。

西元628年，在波斯与拜占庭都已精疲力竭之际，波斯帝国发生了政变，太子卡巴德杀死沙皇库萨和二世登上皇位。由于连年战争，波斯国库空虚，卡巴德遂向拜占庭求和。由于此一连串之内忧外患持续了将近三十年，极大地消耗了拜占庭之国力，于是其统治者们同意并签订了和平条约。

然而在西元七世纪，阿拉伯帝国开始兴起，这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欧洲之历史进程。先知穆罕默德之新宗教联合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各部落，在其死后不久，其继承人将目光投向了拜占庭与波斯这两个富裕之邻邦。西元636年，雅穆克战胜拜占庭，使阿拉伯征服叙利亚与巴勒斯坦地区成为可能。

西元651年，阿拉伯帝国在短短十年内征服了波斯帝国并完全占有了波斯帝国之领土，由此诞生了一个新的伊斯兰王国，名为伊朗。但激进的伊斯兰教徒似乎永远也无法保护这块热土之和平，在此后之数百年中，不断有新的侵略者出现。首先是塞尔柱人，乃奥斯曼土耳其人之祖先，其征服了伊朗全境；接踵而来的，是空前绝后的蒙古军团，再后来则是土库曼人。此为后话。

就在阿拉伯之战马纵横驰骋于原波斯之国土上时，拜占庭帝国虽然尚在，但被征服也只是早晚的事了。西元七世纪七十年代与八世纪初的两次大决战后，拜占庭已经沦为地中海东端之二流国家。尽管极不情愿，拜占庭只能成为穆斯林世界之附庸。阿拉伯人东征西讨，当其在东部与大唐交战失利后，便将所有怨气发泄在帝国西部之拜占庭身上。拜占庭有苦难言，虽屡有反抗，但屡被征服。

阿拉伯帝国为了在怛罗斯战胜孤军深入之大唐，出动了七倍于唐军之人马，并通过买通唐军之友军葛逻禄，使其叛变，终于一举战胜。期间，拜占庭侦察到该战役之前，以为是反攻阿拉伯之绝好战机，遂调齐人马，在阿拉伯东部挑起争端。阿拉伯帝国虽然在怛罗斯取胜，但也元气大伤，因此对于拜占庭之反攻，一时措手不及，也导致其暂时再也无法继续向东推进。

苦不堪言之拜占庭一直挨到西元十世纪后期，直到穆斯林世界间歇性衰落，才得以再次舒展身手，此为后话。对于欧洲而言，伊斯兰教之崛起使得其古代秩序荡然无存，而地中海地区也被一分为二并告别欧洲，使得欧洲之历史进程被大大改变。

而在大食之南部，主要大国为身毒，又名天竺（今印度，本书统称为天竺）。西元前327年5月，马其顿之亚历山大在灭亡波斯后越过兴都库什山，侵入次大陆之西北部。亚历山大将那里的许多小国各个击破，很快便征服了五河流域。亚历山大还想继续东进，但由于士兵厌战与难陀王朝之强大，不得不于西元前325年顺印度河南下撤回巴比伦。

亚历山大退兵之后，次大陆北部之人民起义随即到处发生，导致政局十分动荡。这时，一个名叫旃陀罗崛多的人成为驱逐马其顿驻军之领导者。西元前324年，天竺建立了统一的王朝。因新国王旃陀罗崛多出身于一个饲养孔雀的农民家族中，故称这个王朝为孔雀王朝，又称孔雀帝国。而后，旃陀罗崛多又东进攻下摩揭陀之首都华氏城，终于推翻了难陀王朝。从此，次大陆北部被统一起来。旃陀罗崛多依靠大批常备军，在次大陆进行扩张与征服。

孔雀王朝在阿育王时，又大举征服了南天竺之羯陵伽。至此时，次大陆除南端以外，北起喜马拉雅山南麓，南至迈索尔，东抵阿萨姆西界，西达兴都库什山，都已并入孔雀王朝之版图，帝国之领土范围，空前庞大。约西元前185年前后，孔雀帝国之最后一任国王被部将普沙密多罗·巽伽推翻，并在摩揭陀建立了新的王朝。自此，孔雀帝国结束。

此后贵霜人开始在亚欧大陆上纵横，致使天竺一时得不到统一。贵霜人是巴克特里亚王国（即今之塔吉克斯坦）希腊化的亚洲游牧民族。西元25年，贵霜人建立贵霜王国，然后向北进入突厥，向南进入吐火罗（今阿富汗）与天竺，到西元100年，开始统治北天竺。迦腻色伽是最伟大的贵霜王，他是一个佛教徒，提倡社会宽容并扶持艺术。富裕之贵霜人控制着大部分穿越亚洲的陆上贸易，稳定了该地区之经济秩序。约西元241年，波斯人沙普尔夺取了贵霜王国的许多土地，贵霜王国开始衰落，此后再未收复这些土地。随后，南亚次大陆之西北部与北部地区分裂成许多小国。

西元三世纪，天竺之摩揭陀国君主旃陀罗·笈多一世乘机兴起，夺取华氏城。西元320年，旃陀罗·笈多一世在恒河流域东部与中部建立了笈多王朝，定都吠舍离（今巴塞尔城）。此后，旃陀罗·笈多之子沙摩陀罗·笈多不堕乃父之志，从335年起，在位45年间，其用武力与外交手段将笈多王朝之统治扩张到整个北天竺，并深入天竺东南部。其在征服恒河上游及印度河流域东部后，又挥师南下，征服奥里萨与德干东部，势力一度扩张到南天竺马德拉斯西南地区，而海上之势力扩大到马来半岛、苏门达腊与爪哇等天竺人侨居之地区。

沙摩陀罗·笈多之子旃陀罗·笈多二世（超日王）更是强爷胜祖，将笈多王朝推上了顶峰。超日王一方面采用联姻之术，加强与北天竺与德干地区酋长们之关系，以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另一方面，其向统治西北天竺之几个塞种人小王国进攻，继续扩大帝国之版图。到西元409年前后，除了克什米尔以及天竺南端之一些小国外，几乎统一了全天竺，其版图与孔雀王朝相当。

由于笈多帝国之统治类似于中国战国时期之诸侯分封制，因此国内一直摩擦不断。超日王之子、鸠摩罗·笈多一世在位期间（西元415-455年），国内矛盾激化，那马达河流域之普士亚密多罗人叛乱，鸠摩罗·笈多一世派太子塞建陀·笈多率军镇压，几乎被叛军打败。鸠摩罗·笈多一世逝世后，塞建陀·笈多继位并成功镇压叛乱。未几，嚈哒人（鲜卑族的一支）来袭，其由西北侵入，塞建陀笈多率兵迎击敌人，开头还能抵抗一阵，后来就无法抵御，故国势日颓，民穷财尽，以致不得不藉改革货币来维持现状。

塞建陀·笈多死后，笈多王朝内部分化及外族入侵更盛，当时中亚之嚈哒人消灭了印度河上游残余之贵霜势力，且嚈哒国王头罗曼成以犍陀罗为据点，大举入侵笈多。笈多之地方统治者迫于对方兵威，反与嚈哒人结盟。嚈哒人在西元500年前后进占朱木拿河及恒河流域。

到西元510年，笈多王朝遭到匈奴入侵者之又一轮攻击，天竺又分裂成许多小国。不过这些小国后来结成联盟，在528年再次击退匈奴人。西元530年左右，笈多王朝内乱，且再度遭到中亚之嚈哒人入侵，前笈多王朝分崩离析，王室只控制了天竺中部之一隅。

西元535年，鸠摩罗·笈多二世即位，笈多王室得以继续统治，是为后笈多王朝，此时之国力虽已大不如前，但仍持续到西元730年。

西元七世纪，大唐玄奘法师西入天竺学习大乘佛法，其后佛教在天竺衰落，而伊斯兰教开始飞速在中东与北非传播。此时天竺虽处于大食的征服范围之外，但阿拉伯商人仍然大量进入天竺北部。到了西元八世纪，天竺及其下游之信德邦被阿拉伯军队主要作为贸易竞争基地而加以征服。

高仙芝在怛罗斯与大食人鏖战时，天竺地区之笈多王朝已经彻底消亡。一些天竺人见大唐与大食连年纷争，遂集合起来，一边厉兵秣马，一边等待时间，以期复国。这一次打听得大唐名将高仙芝不远万里盛气而来，于是决定夹击大食。但各部为争盟主之位闹得不可开交，等到商议妥当后兵发大食，大唐将士已经兵败。大食人虽战胜大唐，但死伤惨重，遂将一腔怨恨全部发泄在天竺人身上。天竺人被大食打得溃不成军，从此一蹶不振，以致天竺下一次出现统一之王朝是近500年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