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趣谈|啃棒头、龁骨头
植物有根有叶,动物有嘴。
长了嘴巴就是要吃东西的。吃东西是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们为了生存而必须进行的行为动作。
禽类吃东西的动作最简单,用尖尖的喙去啄食;兽类有牙齿,会嘶咬,能啃食。
人作为特殊动物,吃东西,就高级得多了。至少要动用到唇、牙齿、舌头,还要动用到胸腹,要用气,或吸,或吹。这肯定是普通禽类、兽类不具备的技能。
于是,到了方言里,一个“吃”字,就演化出许多不同的词汇来了。
至少,我们苏北里下河地区的方言是这样的:动用牙齿的有咬、啃、龁、嗑;动用嘴唇的,有抿、咪、吮、嗍;动用到嘴唇和舌头的,需要二者配合的,有掭……
“小三子啊,肚子饿啊?饿了的话,到大里锅里拿根棒头去啃啃!”
“不了呕!姆妈哎。我不饿,倒是有点尕尕渴了。早上摘下来的大梨还有了?我弄两个来啃啃。”
这可能是三四十年前的对话。
那个时候,棒头(玉米)不是珍奇,自家的田里就种了一排棒头呢。早上擗(pǐ,用力地拉扯)几根下来,剥掉棒头络,放在锅里煮熟。棒头当饱又辣馋,煮棒头的汤又解渴。
那年代,我们这里不长苹果,长梨树的人家倒不少。我们家门口的那块地里就先后有过四五棵梨树呢。
吃梨,也是很粗放的——啃,全靠一口好牙齿。
两个大梨啃完了。妈妈有话要说了。
“小三子啊,你这个梨是怎么吃的啊!核子上还有那么多梨白子,就不吃了啊?还能再龁龁呢!”
龁,hé,音同“核”,在我们方言里是读入声的。这个字与“啃”字的区别就在于,能啃得下来的东西少了,那个食物上面基本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可啃了。
五十年前,我们苏北里下河地区还太贫穷。一年难得有那么几次肉吃。
吃肉,最好吃大肥肉,有油水啊;骨头,没得龁头,龁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个时候,有苏南的下放知青、下放户,他们喜欢吃排骨。
就有老奶奶们评论了。
“跷蹊古怪的!放着个肉不吃,在那啃骨头呢!”
“哎哟喂!你看他们家的那个骨头上哪块还能龁得出个肉来啊!”
“是的呢!那块骨头撂地上,狗全不来龁!他们还啃的‘名功’!”
时过境迁。
如今,我们这里的人也喜欢啃骨头、龁骨头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各种名目的“骨头汤”、“酱骨头”的吃食店火了起来。还有什么“羊蝎子”,那也骨头。
在那些个店里,好像不在乎能啃到多少的肉,乐趣全在能把一块骨头拿在手上慢慢地、有滋有味地龁着,龁个味,就开心。
过去,尽管不少城市的人家也会每年养几只鸡,但那个时候没听说过哪个人家的惯宝宝手拿鸡腿独自啃的,能有鸡头鸡爪子龁龁也就心满意足了。
改革开放之后,首先是听坐火车的人,在车子里无聊,就买只什么集的烧鸡在手里,直接动嘴啃。那个年代火的几部电视剧里,什么洪七公、济公,也是拿着整只、半只的鸡在手上直接啃的。
啃,要有牙,没牙啃不起来,也不能叫啃。
方言中就有一个“没牙啃”,也就是没办法,没奈何的意思。
没牙,只用牙床,也是能龁龁的。
“没牙奶奶龁骨头呢!”
但不可能说是那个没牙奶奶啃骨头的。
这就是区别。
今天和过去不同还在于,愿意啃棒头的人不比希望啃骨头的人少,好东西吃得多了,反而喜欢吃五谷杂粮了。
用牙齿的,还有一个“嗑”,单纯些,休闲的时候,嗑嗑瓜子。我妻的老家常熟曾出产过一种瓜子,广告词就是“一嗑就开心。”
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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