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做酱菜

妈妈做酱菜

□郭文华

大伏天是做酱的最佳时节。

每年到了夏天妈妈都要做几坛豆瓣酱。厨房旮旯里的坛坛罐罐里装着的酱菜,成了我们想家想妈妈的理由。

做酱的过程冗长,繁杂,费功夫,但妈妈仍坚持每年做酱,这两年因为身体的缘故而不再做了。妈妈做酱前要准备好长一段时间,精选原材料,挑选颗粒饱满的无蛀眼的蚕豆。洗净后放水里泡一天。到了晚上全家吃完晚饭后,围坐在罩子灯下一起剥豆瓣儿。剥好的豆瓣儿放锅里煮开,不能煮太烂,太烂了在酱里捞不到豆瓣儿,又要确保煮熟,吃起来鲜香,没有生蚕豆的腥味儿。一般人家做酱是炒面做的,将面粉炒熟后,加入黄豆或者蚕豆瓣。妈妈做的酱是用元麦炒的焦屑为主要原料。元麦炒熟后磨的焦屑颜色为深棕色,做出来的酱通过太阳的暴晒,色泽深红,又鲜又香,还有一股甜味儿。妈妈做的酱还加入了冬瓜。加入冬瓜做的酱味道独特,更加鲜美。

在一只大婆篮里,先撒上一层焦屑,然后再铺上一层豆瓣,豆瓣上平铺切成片的冬瓜。一层一层均匀的摊放在婆篮里,全部放好后,在最上面盖上芋头叶子。坛子顶上用窗纱盖好,不让苍蝇进去。做酱最忌讳苍蝇,苍蝇一旦进入就会在上面排卵,酱就会生蛆变质。婆篮放在堂屋的角落处,大概需要放置一周左右的时间。这一周不许移动婆篮,更不许小孩翻开窗纱看,妈妈说小孩看了酱就坏了。小时候妈妈做酱的过程充满神秘的色彩。大人越是不让看,小孩越是想看。想打开窗纱看看婆篮里的酱能吃了没有,但是妈妈的警告在耳,终是没敢打开那神秘的“面纱”。其实不是小孩看了酱会坏,主要原因还是怕打开窗纱后苍蝇蚊虫会进去,一只苍蝇会坏了一婆篮酱。

一周左右后,挑一个阳光好的日子,妈妈打开了婆篮的窗纱,揭去即将腐烂的芋头叶子。此时,原先的豆瓣儿、冬瓜、焦屑的表面,全是一层深绿色的霉斑。这个霉斑像下雨后西沟坎坡上的青苔一样。霉斑上的菌丝伸出芋头叶子外面好长好长。并有一股冲鼻的霉味。经过一周时间的发酵,冬瓜已全部腐烂,冬瓜的汁渗透到焦屑和豆瓣里了。冬瓜肉里绿色的经络清晰可见。焦屑粘在豆瓣上,将洁白的豆瓣包裹得更加丰满,将婆篮移到室外太阳底下晒。大伏天毒辣的太阳将婆篮里的酱晒得干干的。这个干干的酱妈妈叫它“酱黄子”。表面晒干后,用铲刀将酱黄子翻过来,再晒下面的一面。晒酱黄子时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让苍蝇蚊虫进来。中午最热的时候,妈妈戴着草帽,手拿苍蝇拍子,坐婆篮旁边赶苍蝇。要下地干活了,再用窗纱将婆篮盖起来。经过几天的暴晒,酱黄子表面的菌丝没了,但霉斑依然在,一块块酱黄子,像一块块烧饼,堆放在婆篮里。妈妈起大早烧了一锅开水,加入适量的盐,将酱黄子分装在几个坛子里,将盐开水倒入坛子里。坛口用塑料布封好,顶上倒扣一只碗,使苍蝇叮不到,雨水进不去。坛子放在太阳下暴晒,晒的时间越长,做出来的酱越红,越鲜,越好吃。

大概晒了十多天吧,妈妈掀开一个小坛子口上的塑料布,坛子里的酱黄子经过二次发酵,已全部溶解于水中,变成了酱红色的液体,一股带着鲜味的酱香扑入鼻孔。用手指蘸着酱放嘴里尝尝,甜甜的,鲜鲜的,香香的。用勺子舀到碗里,此时的焦屑、豆瓣、冬瓜已融合在一起了,稠稠的,看着就想吃。

过去农村人家的生活艰苦,看一户人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主要看家庭主妇的咸小菜做的怎么样。一户人家的厨房坛坛罐罐里装满了酱菜,这一定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家。别小看了这普普通通的酱,过去很多人家中午没有菜,就靠一碗酱油汤下饭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妈妈想着法子,变着花样,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咸小菜上桌。

每当夏天黄瓜棚里的黄瓜进入挂果高峰期时,结的黄瓜吃不完,妈妈将黄瓜摘下来,一条黄瓜切成四瓣,放在太阳底下晒软,晒掉水分的黄瓜变得软塌塌的,将黄瓜压入坛子里,上面浇入豆瓣酱,让黄瓜泡在酱里。坛口用木棍压实。不出几天捞出黄瓜条,此时的黄瓜条变成了酱黄瓜,脆脆的、甜甜的、鲜鲜的,特下饭。往往已经吃饱了,可还想再添半碗稀饭,就为了那鲜脆可口的酱黄瓜而吃撑了肚皮。

初秋时节,老家的穰荷上市了,父亲在地里忙了一大早回来吃早饭,看看桌子上照得见人的稀饭,不声不响地拿了淘米篓,到屋后墙角处扒了半篓穰荷回来。将切成丝的穰荷加到酱碗里,加入穰荷后,酱碗里不仅有东西搛了,还多了一份新上市嫩穰荷的鲜香。但老爸做的穰荷酱远不及妈妈做的可口。老妈将穰荷切成丝,放油锅里煸炒,再倒入酱一起熬,使穰荷和酱充分融合,味道更加鲜美可口。老妈熬的穰荷酱三里路外都能闻到香味,馋得东边路上的行人流口水。包产到户后,农家的日子好过了,粮食充裕再也不用为吃不饱肚子而犯愁了。此时,摊一锅小麦面粉烧饼,切点瘦肉丝和穰荷,与酱一起熬,喷香的穰荷酱,不管是卷着烧饼吃,还是蘸着酱吃,都是人间美味,那个过瘾劲儿,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真是打嘴都不放,用皇帝的上八珍都不换。

过去农村家家户户都养猪,养猪就少不了长“大头菜”。冬天收大头菜的时候,大头菜运回家了,菜叶子铺在空地上,经霜打太阳晒后的菜叶,是农家做咸菜上好的材料。妈妈将大头菜叶子四周的老叶黄叶去掉,洗净挂在晾衣服的绳子上晒,晒得半干后,将菜叶腌制在大缸里。一层菜叶,一层粗盐,用脚踏实,顶上用石头压住。这缸咸菜能一年吃到头,吃到新大头菜上市。扒开缸顶的石头,抓两棵腌菜叶切碎,拌上麻油,就是一道上好的咸小菜。夏天一锅 咸菜黄瓜汤,吃了一年又一年。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肚子里满是脂肪,整天为脂肪肝苦恼犯愁。这个时候总是想,来一碗过去了咸菜汤,该是多么养生啊。

最想吃的是妈妈腌制的秧草咸菜。在大头菜、雪里蕻、酱黄瓜等众多的咸菜里,就数秧草腌制的咸菜最好吃,鲜,香。虽然腌制了几个月时间,但仍不失春天秧草的清香。摘回来的嫩秧草头,腌在坛子里,这一坛秧草咸菜可是全家的宝贝。有咸菜吃是不吃秧草咸菜的,等来客人了,或者夏天地里的菜长不起来的季节,将坛子里腌的秧草扒出来,切碎,切段都可以,在油锅里煸炒,加点虾米、瘦肉丁、泡发的笋干等,是最好的咸小菜,不仅可以当咸菜吃,还可以当下酒菜。秧草咸菜不管什么季节,都能吃出春天的味道。

如今妈妈年纪大了,做不动酱了,也不腌咸菜了。那一坛坛甜瓣酱,那一大缸咸菜,成了我们最美好的惦记。在岁月的记忆里泛着一缕缕鲜香。

去超市买一罐甜瓣酱吧,从中寻找久违的家的味道,寻找那暖心窝子的故乡情。

郭文华,中共党员,自幼喜欢文字,在《澄西船舶》《方舟》《江南晚报》《如皋日报》以及各大平台上发表过作品。出版过个人散文集《文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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