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张大饼

冰天雪地的奇寒天气,谁不留恋早上的热被窝?在黑甜乡里睡回笼觉,赖床是多么幸福感爆棚的一件事啊。要想让我早起,除非……呃,写字和烙饼。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写字过瘾,烙饼果腹,更重要的是,没有喜马拉雅包和情人桥表,没有游艇泊位,没有年轻貌美高颜值,就只剩晒字晾饼一条道了。
于是,天还没亮,我已经一骨碌爬起来,噼里啪啦敲键盘,按下公众号图文消息发送键。打开天然气阀门,开始烟火大战。不用夸我勤奋,写字和打麻将斗地主追剧性质一样,有乐趣在其中,乐而不疲而已。
写字的人其实很多,我看见作文群里几乎每个人每天都有更新。作品质量可能参差不齐,但热爱产生的动力实在令人感到震撼。
小米红枣粥先煮上,我量米那可是真有水平啊,抓起袋子哗哗一倒,煮出三碗不多不少刚刚好。我家那两位爷做饭就是一大锅,够十个壮劳力吃,结果不是造成舌尖上的浪费就是接下来顿顿吃剩饭。我和面也是,两张大饼在平底锅里可丁可卯,不多不少切出来八块刚刚好。无他,但手熟尔。
西芹焯水,斜切。泡好的花生米煮出来,以蒜末盐醋麻油辣椒油胡椒碎凉拌。我戒糖,不然像汪曾祺说的,抓一大把白糖放进去,口感更好。
面是昨晚用温水和的黑面,放炒苏子,我还搓了一点黄油油酥偷偷放进去。黑面筋性低,不然颜值更高。巫森以前爱吃我早上烙的发面糖饼,自从戒糖,他就再也没吃到过,不免抱怨,但我不为所动。
我让巫森帮我剖草莓。他只剖了四个,四仰八叉扔在盘子里,每一只都写着三个字:管他呢!为了给爷留面子,我就不上图了,待会管他要红包去。
只好自己摆盘。哎呀呀,居然摆出花来了。

这是昨天下午摆的。他俩说这样剖开更好吃。
这是今天早上摆的,有没有太惊艳?食物可以这么这么美,我简直是不知说什么好!
很多人说我一看就是什么活都不干的人,好像我脑门儿上写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八个大字。其实他们只说对了一半,又懒又笨是对的,但无利不起早,起早真有利啊。

我用锅铲举着饼逼问巫森:“我能不能去饭店做个面案?”他每次都非常配合地点头说能。我同学甜甜姐家的首席舌尖上的KTV有中餐和火锅,经常有客人要求吃饼,但店里没有面案。我要没工作了,就打算去试试。我可以烙苏子饼、椒盐饼、葱花饼、发面糖饼、糯米饼……
小时候,我母亲常在早上烙发面饼,这样我们可以一整天都有东西吃。一听见母亲用铁锅铲翻动饼,我就马上起床,要第一时间吃到外焦里嫩的发面饼。发面饼上,用刀切除出菱形的格子。大铁锅,烧柴草,掌握火候是真功夫。没有油烟机,头上一个直通外面的烟囱,平时用一个棉布团堵着,做饭时打开。

父亲年轻时不帮厨,只负责带朋友和各路亲戚回家吃饭,同时负责挑肥拣瘦,这个咸了那个淡了。我一直对父母辈那种心甘情愿遵从男尊女卑的相处模式感到不解。直到母亲去世后,父亲有一次才哭着说:“你妈上班那么能干,下了班还要喂猪喂鸡做饭洗衣服做衣服,出那么多力,我就在园子里嗑瓜子儿等饭好,咋不帮你妈一把!”

母亲烙好发面饼还会做一锅萝卜粉条虾皮汤,没人帮她,这些动作都要快,因为我们早上六点五十分必须到校。配着饼热热地把汤喝下去,蹬二十多分钟自行车上学有劲儿还抗冻。
母亲多才多艺,勤快能干。她跑得快,会打篮球,会弹琴,会唱歌,会做针线,字和文都写得好,家里总是一尘不染,三个孩子都穿得齐齐整整,在学生同事邻里间口碑极好。
我总疑惑,母亲那么优秀,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她有没有过张爱玲母亲那样的想法:“我后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感症,宁愿你死掉。不愿看你现在受罪。”
我对我娃,和我母亲对我比,不及十分之一。然而我赶上了物质极大富足男女相对平等的时代,带娃不需要怎样辛苦。又因为自己笨拙,对娃尚不怎样失望。
母亲在天国七年多,隔着漫漫云海,我总想感知母亲给我的力量。
每次烙饼,都觉得这是我烙过的最好吃的饼了。惜乎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已经没办法尝到我的饼了。泪水串起的项链,就常常戴在我的胸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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