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浣溪沙

作者　吴文英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注释

门隔花深梦旧游，正常语序是“梦旧游门隔花深”。所谓门隔花深，就是梦境中花满地，她在花海的另一边，关着的门内。这是梦中的时空错乱，却更显情深。

夕阳无语燕归愁。燕子归来，门却关着，所以燕子愁，没法寄情。这句含了以前讲的典故－－任宗妻看双燕而寄书。“夕阳无语”是烘托，时间流逝，情不得展，是一种悲伤。

玉纤，指女子的纤纤玉手。

试翻译如下

梦里常见以前游玩的地方，深深花丛隔着行路，是你居住的地方，门却关着。夕阳西下，黯然无语；燕子归来，看门关而愁（无法把我的情书送给你）。你像玉一样的纤手散着香气，用小帘钩将帘子卷了起来。

（你出来了）好像柳絮飞落无声息，也像春天流下的泪水（在旧游之地）。如同月亮让行云影子遮盖，你含着羞怯。而可恨的是，东风到了夜里，凄冷得超过秋天，（一会儿就将我的梦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扫尽了）。

赏析

年轻时我很喜欢这首词，但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得字字珠玑，声声动情。现在再看这首词，其中就有人生况味了。

从词义上看应该是写给一个歌女也是吴文英年轻时情人的词，笔起从梦始，笔落梦醒时。起头一句写梦中环境，是虚的。按文学批评“知人处世”的方法来理解（庄子语，文学批评常借这四个字，歪曲了原意来讲了解文学作品得了解作者身世），这里有吴文英的生平事迹，深切感受。吴文英年轻时遇到一个歌女，两人情好，没有结果，这词是写给那个歌女的（因《宋史》上没有传记，只能从宋人笔记上来乱猜吴文英的生平了），寄托着美好的想象，所以，即使是分开了，看不到她了，梦里也是“门隔花深”；按对历史人物评价“同情的理解”（和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差不太多，都是设身处地为把自个当作当事人从社会环境以个人素质职责等方面看历史人物，但马克思更注重的是阶级分析）来看，将自个身心假设进去，就会有感同身受的感觉。这样感受之后，看这词前两句，是空间上与情人的隔离，后一句，就是时间上与情人的隔离了。夕阳无语落去，时间又逝，燕子归来，带着书信还是昨日的书信吗？在这时空失去的时候，突然又有神来之笔，想像着不知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出现了，却是不见容颜的，只是纤手动了小帘钩，卷起帘子，让燕子传书，让情意表达。这样结果会是怎么样呢？就像春天将去，飞絮满天如泪洒，月行云间如羞生，怎么言怎么说？未知也。这时，一桶冷水浇下，梦醒了，夜深去，虽是春天，也冷，穷小子被冻醒了，只能感叹虽是春天，却生不了春情，这样的春夜，比秋天还冷，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只是美好的回忆，人与秋树之凋零，却不像秋树那样再有一个春天了。

附

吴文英简介

　　吴文英，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他本姓翁，过继给姓吴的。一生未曾中第，为达官作幕僚。在苏州、杭州、绍兴待得时间最长。他是宋代词人中留存到现在的词仅次于辛弃疾的人，有词三百多阕。他远学周邦彦，近师姜䕫，其词按他自说是（南宋末沈义父所作《乐府指迷》中引用吴文英话）：“音律欲其协”，“下字欲其雅”，“用字不可太露”，“发意不可太高”。很是像现代“为艺术而艺术”的那帮人。然而张炎（也是属于周邦彦、姜䕫的雅正派系列的南宋末词人）对吴文英词的评价却是：“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断。”意思是说，吴文英的词看去很美，像七宝楼台，其实都是刻意雕琢细节，硬堆彻而成，一旦拆开来了，就成碎片了，连不到一块。这是写文章常出现的毛病。这样说，不是为吴文英开脱，而是说文章锤炼之难，既要带着情感以“缘情而绮靡”，又要不带情感“吹尽黄沙始到金”，保持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