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楹 ||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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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
文 | 张楹（陕西商州）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如今日子好过了，不愁吃不愁穿，愁的是吃多了长脂肪，愁的是衣服咋也穿不烂。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一家老小吃不饱，她是老大，除了帮大人干地里活，还要替父母照顾弟弟妹妹。结了婚到了婆家当小媳妇，孝敬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儿女，还要养猪放牛喂鸡拴狗。夫家是村上的大家，丈夫是独子，又是公家人，多在外少在里，在家里当媳妇既是丫鬟又是长工，既是女人又是男人，春种秋收忙里忙外连个帮手都没有，庆幸的是在那样艰苦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一把屎一把尿把五个娃都拉扯大了。想不到从饥饿中磨出来的日子竟然一天天的变好了，好得让人都不敢相信。种了一辈子庄稼磨了一辈子娃，如今不种地了，不交公粮了，国家还以各种条件给老百姓钱。娃都成家了，老伴退休了，两个人一天就是吃饱了转，转累了睡，看电视听新闻，日子过到这个份上，你还要咋的！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她不像那些无什依靠儿女不孝的老太太，她在经济上并不是太紧张，她虽然没跟老伴享什么大福，但好歹老伴是国家干部，有旱涝保丰收的工资，她能够在贫困的日子里拉扯大五个孩子，并且让孩子们都上了中学上大学，除了勤俭持家含辛茹苦，重要的还是依靠老伴的工资顶梁。如今孩子们都有工作有工资各过各的日子，不用操心孩子们的日子了，她和老伴两个人过日子，虽说老伴的退休金不多却源源不断按月发放到卡上，不说有多富裕，小康是能够达到的。老太太自己很知足，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把福享咋啦！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保障。虽然小时候娘家穷，她没有上起学，因此失去了当干部的机会，没有像老伴那样拿上国家财政工资，但由于年轻时曾在乡上的集体企业当过几年的工人，按照国家在改革开放后解决企业下岗人员生活待遇问题的相关政策，她按规定向政府上缴了社保基金，60岁到退休年龄后，每月可以领到一千多元的养老金。虽然没有老伴的退休金多，但毕竟是自己挣来的钱，有了属于自己的工资卡，无形中提高了自己的家庭地位，老太太说话也硬气了许多，没想到老了老了变成了工薪族。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她不需要太劳累了。孩子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对待老人也都孝顺。虽然她和老伴不和孩子们在一起生活，但儿子女子都会隔三差五来看望，给老人买米买面买油灌煤气，逢年过节他们都会送来好吃好喝。每逢自己和老伴的生日，孩子们会聚起来请老人家进酒店搓一顿，老头子高兴的是四代同堂，崇尚家和万事兴，每次聚会他板着个头点名，谁来了谁没来。老太太心疼孩子们花钱跑路，经常说明年不过大寿了，但每到了跟前，老人家自己先念叨个不停，心底里还是期望着孩子们都来。老头子不让孩子们掏钱，说只要你们能记得我和你妈的生日，都能回来吃一顿饭，你们请客我出钱。孩子们知道老人家有钱，也不再坚持。反正都是一家人，谁出钱都一样，不是为了吃饭，目的是为见面，取老人家高兴，亲人们团圆。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可她却就是那么拼。年龄大了，孩子们不让她种地了，在县城里住宅小区给他们租了水电气齐全的单元房子，让他们过城里人的生活。可是在地里劳动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却适应不了不种地的生活，总觉得不干活只吃饭睡觉不是她以往的生活方式，于是老太太开始捡拾废品，废纸箱饮料瓶是她的主打产品，小区内和周边街区的垃圾桶是她关注的主要战场，走在街上她关注的不是熙熙攘攘的人来车往，眼睛盯的不是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商品，反而是犄角旮旯的废纸箱包装物，路人丢弃的矿泉水瓶易拉罐。早上别人还没有起床，她就已经把附近的垃圾箱巡视了一遍，晚上睡觉前她总忘不了检查一下小区的垃圾桶。小区里像她这样捡拾废品的老人还有几个，她们就像年轻人玩微信刷屏一样时刻关注着垃圾桶，适时捡拾住户们丢弃的可回收废品。捡到的废品卖给附近的废品收购站，每天收入三元五元十元八元不等。她们相互鼓励，相互竞争，相互帮助，又相互攀比。用发挥余热变废为宝的方式丰富着自己的生活。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因为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她的做法。老太太捡拾废品，让一家人都不愿接受。首先是朝夕相伴的老伴不情愿，老伴一辈子坐机关当领导干部，虽然退休了仍然有单位同事及朋友圈，如果哪个老朋友说一句：你养活不了老婆啦，怎么让她捡废品呀？让老头子情何以堪！大半辈子了艰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又不是日子过不来，谁叫你一个老太太拾废品？你让孩子们的脸往哪儿放？孩子们在机关在单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当然觉得很难为情，一个妈养大了五个儿女，难道五个儿女奉养不了一个老妈吗？老妈呀老妈，你缺什么你吱声，缺钱你打电话，我们姊妹五个谁都不缺你花的钱，你老人家为什么要捡废品？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但她一辈子争强好胜，不愿意成为吃闲饭的老人。她这一辈子忙忙碌碌，地里活、屋里活没做完过，从屋里到地里，从地里到屋里种庄稼做家务手没闲过，自己不识字干不了大事，只能做些家长里短的家务事，不让她干活她没事干心里着急，她不跳广场舞，不打麻将，没事干她会憋出病，她习惯于跑跑乱乱，习惯于抓这放那，不让她干点啥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她着急！虽然年龄大了，但她不想成为孩子们的负担，捡拾废品自食其力，自己花自己挣来的钱，每天捡10元8元，够她和老伴吃饭买菜。她说：我不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操心，你们干你们的事，我过我的日子，不给你们添麻烦，有什么不好？拾荒的老年人多了去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我没文化，我就是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我一不偷二不抢，我怎么就丢人了？我自己都不怕人说，你们怕什么？怎么就丢你们的人了！我是在给国家做贡献！我是在给儿女们做贡献！只要我不倒下，我就要自己养活自己。什么时候我实在动不了啦，我自然就不捡废品了！
她本可以不这么拼的。85岁的老太太，四世同堂的老寿星，早该身心清闲了。虽然她的腿脚早已不灵便了，但却耳不聋眼不花，说话声音洪亮，走路脚下生风。为了子子孙孙，也为了她自己的锻炼，她一刻也没有歇息。她自己的生活很节俭，但却并不吝啬。儿女们给她的零花钱她舍不得花，都悄悄的攒下来，积少成多零存整取。她把政府发给她的养老金攒下来，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也不用孩子们出钱住院。孩子们有什么事缺钱周转不开的时候，她们会毫不吝啬的给予支持。孙子辈考上大学、她给发1000元的大红包。结婚出嫁她发给1000元大红包。亲戚邻里谁有病住院了，她一定和老伴一起买礼品探望。不论是以前在村里住还是后来到小区生活，她都是左邻右舍的热心人。小区的老人们都说她:你老汉有工资，自己有社保，儿女都孝顺，这么有福的老太太，干嘛和我们争着捡废品呀！她说：老汉娃们都反对，是我自己闲不下来。不干点啥净生毛病，跑跑磕磕还想多活几年哩。
张楹，陕西丹凤人，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大学，先后在商州区中学、商州区委宣传部、商州政府办公室工作，现供职于商州区卫生局。
启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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