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珠 || 好想你再牵我的手

  六年过去了,昭昭,我不知道,你如今到底在哪里?

  那个清晨,得到你意外死亡的噩耗,我眼睛哭得红肿,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你那么鲜活的笑容会永远凝固……

  昭昭,很久以来,当人们面对一个生命无可奈何地消逝,就安慰自己说他去了天堂,可是,我是一个那么执拗的人,总是毫无意义地不相信:若是真有那么美好的地方,有多少人还愿意呆在这纷纷扰扰,五味杂陈的人世上?可是,自你开始,我惟愿真有天堂,真有另一个世界,真有生生不息的轮回,这样,你哪怕化身为莽原上的一株野草,最起码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再次与你相逢。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你第一天上学的情景。十年前秋天的一日,天很高,很蓝,纯净,平滑,像一匹柔软,巨大的绸缎,似乎一阵轻风就会将它整个卷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味,附近天主教堂的钟声正在回荡。你和爸爸走进我创办的学前班,你已经七岁了,比别的孩子都大,个头却很小,瘦瘦的,穿着不合体的旧衣,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超越年龄的老练。

  放学了,只有你无人来接。空荡荡的教室里,我们俩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聊天,你说你家离这很远,妈妈两年前和爸爸吵架,出走不回,爸爸天天早出晚归,串街卖菜,奶奶这会儿肯定还在垃圾山上忙碌呢。

  通往垃圾山的路可真难走,窄得跟绳子似的,蜿蜒曲折,又高又陡,长满了蓊郁的酸枣刺,稍不留心肌肤就会被刺扎破。我没走过这样的路,还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满头大汗。你身轻如燕,如履平地,见我狼狈不堪,你折了一根构树棍儿,让我拽着,就像一只灵敏的小猫牵着一匹笨重的大马。

  在那片乱七八糟的场地上,黑烟弥漫,影影绰绰……一个体态肥胖,满脸灰黑,浑身肮脏,看不出性别的老人,一手拿根铁耙子,一手提个大篮子,正撅着屁股,和一群人你争我抢地刨着。你叫了几声奶奶,她却摆摆手,继续挥动耙子。垃圾山散发出臭不可闻的味道,我想要掩鼻逃跑,却不好意思挪动双脚。

  从那以后,我对你多了一份关注,没人接你的时候,我就和你一起去找奶奶,爬山的时候,你还是随便捡一根木棍牵着我的手,就像一对亲密的伙伴。

  天气那么热,你的衣服,肌肤上升腾起朵朵乌云,浑身散发出一股怪味儿。没有母亲的孩子真是和莽原上的狗尾草一样啊,我准备了一大盆热水,先督促其他的孩子午睡,然后耍起权威,软硬兼施,将害羞的你仔细地清理一番,又找来外甥穿小了的干净旧衣给你换上(十年前我也很穷啊),洗完澡的你是一个多么帅气的孩子!

  你知道老师关心你,便想要予以回报:用小铝壶提凉水,猫画胡子一般地扫地,挥动抹布擦桌椅,帮我擦自行车……

  偶尔,你还会送我小礼物 :一颗不太干净的红枣,一只张牙舞爪的蚂蚱,一个残破的却可以反射出光芒的玻璃弹球……这些我都欢喜地收下。

  后来你上小学了,放学回家的时候总会绕过来看看我再走,有一次我正在打电话,你悄立一侧,我以为你离开了,好久才打完电话,回头一看,你灿然一笑:“老师再见”,快步跑远。就为的一声道别啊!

  再后来,你渐渐长大了,来找我的次数也少了。有一天,我牵着儿子去学校,遇见已经上四年级的你,头发又脏又长,背着一个拉链坏了的,张着大口的书包,穿着一件又宽又长的黑布棉袄,没套罩衣,衣襟油亮亮的,闪着脏得刺目的光泽,衣服太大了,你用一根围巾在腰里拴着……我瞅瞅自己的孩子,再看看你,心里很难过,问你家里的近况——奶奶去世了,更无人有暇照顾你了,但是爸爸挣的钱够盖新房子了,你豁达地说:“老师,你别担心,我能管好自己了”。

  那一天是三月三十日,正是春深花似海的时节,你这个十一岁的傻孩子,双脚跑起来像踩了风火轮的傻孩子,怎么想起要坐人家的拖拉机?又怎么不坐好,摔了下来……

  你那“蒸发”了六七年的妈妈不知从哪儿听说你爸爸可以得到一点赔偿金,匆匆赶来要行使母亲的权利,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想扑上去,像个泼妇一样地揍她一顿……

  为了你,我诅咒过万能的上苍,为什么要早早带走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孩子?也为了你,我祈求悲悯的他早点让你往生,给你一位慈爱的母亲,我不敢请求他让你今世做我的孩子,因为此生已没有这样的可能了。天玄地黄,星移斗转,我多么希望能再遇见你,让你再牵我的手,不管你需不需要,再给你一点我那萤火虫般微弱的光芒……

  昭昭,感谢你曾来过我的世界,因为你,我的内心变得更加柔软,我对万物更多了几分悲悯,因为,我生怕万一那是你往生而来……

作者简介:叶上珠(笔名),陕西咸阳兴平人,热爱读书,旅行,写字,咸阳市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曾在《华商报》《咸阳日报》《北京青年报》《延河》下半月《秦风》《秦都》等杂志报刊及文学网站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若干,并在一些文学大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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