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之宗 文化标杆——读居易《从〈园冶〉到〈说园〉》有感
□汪长根
许久没有用心读书了。如今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手机不离身，显得异常忙碌。要是静下心来品读纸质文字，已是一种奢侈；如能一目十行、浮光掠影广泛浏览，也算对得起自己了。我也没有脱俗。
前不久，居易先生给我送上了他的新著，名曰《从〈园冶〉到〈说园〉》，起初很不在意——不就是一本不足200页的科普读物吗？
居易在苏州，堪称“文化名人”了。政府会议、民间沙龙、专业论坛，总能见到他的身影。在我的感觉中，他从城市文化到环境生态、经济发展，从理论研究到咨询策划、品评鉴赏，从旅游到园林、家具、建筑、文玩、花木叠石，似乎无所不通。一次，一位朋友抛出一个问题问他，你阿有不懂的？他答非所问说，这个我还真懂。
《从〈园冶〉到〈说园〉》是居易先生应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策划的“名家悦读本”系列丛书中的一本。
文化名家的作品是不能不读的。但我重拾这本书却是几周之后的事，边读边思考，顿感果然出手不凡，竟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不仅一口气读完，还“划了许多重点”。
这些年来，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们对世界文化遗产苏州古典园林关注甚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早就定义，世界遗产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正因为如此，我们一再呼吁，要把苏州古典园林作为苏州最重要的文化品牌，擦亮打响，传播发展，不仅如此，还应该让更多的新苏州园林诞生，让苏州园林走向园林苏州。与此同时，我们也深刻认识到，苏州园林看似喜闻乐见，其实深不可测。人们喜爱园林，更多的是敬畏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精美绝伦的经典场景和绝佳技艺，但很少去关注与园林相伴共存、须臾不离的社会历史、文化内涵和深邃理念；人们追捧园林，其兴奋点常常落脚在揭开神秘面纱后的旧时江南文人墨客、官宦豪绅的雅玩文化，风花雪月的浪漫情调以及生活方式上，而较少思考和问津苏州园林对于陶冶清雅文化情操、文化品质，锻造工匠技艺，追求美好生活的良好境界。在欣赏、传播苏州园林文化，以及传承、创新园林营造技艺过程时，也常常出现或“走样跑调”，或“肤浅化”，或“经院式”，或“功利性”，或“坐而论道”等现象，对一些优秀传统、名品佳作常常熟视无睹。实践告诉我们，保护、传播、创新发展苏州园林，最大程度地释放苏州园林价值，唯有读懂苏州园林为本。而居易这本书的出版，恰恰是正当其时。
大凡对苏州园林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每一座历史园林，都是经济社会变迁的缩影，都有其诞生成长，或兴衰或振兴的故事，都有其不可多得的璀璨价值。经典苏州园林是集建筑、文学、书画、艺术、美学、园艺之精华于一体的有机整体，通过构思立意、相地选址、规划设计、建筑施工、叠山理水、花木种植、装修陈设、品评题咏这八大环节，才能在方寸之间呈现一幅幅层峦叠嶂、峰回路转的“城市山林”图景，让人们在有限空间体验到林泉之乐、自然之趣的无限意境。可是，如果缺少对园林要素的这种深刻理解，缺乏审美和相关素养，就犹如“雾中看花”，半明半暗，毫无乐趣可言。
然而，阅读居易先生的大作，给我最重要的信息和启迪，是关于中国园林的哲学理念和人文情怀。
居易从阐释中国造园史上“三百年间一知音”的两本名著入手，一是明代计成的《园冶》，被业界公认为第一部全面、系统阐述造园理论、造园法则和造园技艺的开山之作；一是当代陈从周先生的《说园》，被业界评价为关于继承和弘扬传统造园理论、造园艺术和园林文化最有影响力的作品。我认为，居易的胆识和创新之处，就在于他剖析两位大师一脉相承、遥相呼应的逻辑联系后指出，一个是中国园林的理念之宗，一个是中国园林的文化标杆。我认为，这种理念之宗和文化标杆，集中体现的是一种园林哲学。
居易在书中指出，《园冶》的理论精髓是“虽由人作、宛若天开”，《说园》的指导思想是“模山范水”“因地制宜”；《园冶》的方法论提出了“巧于因借”“精在体宜”，《说园》的设计思想强调了“对景、对比、虚实、深浅、幽远、隔曲、藏露、动观、静观”。
书中还指出，计成《园冶》提出的造园理念，可概括为六个方面，即天人合一的自然理念、堪天舆地的风水理念、释儒道教的融合理念、诗书画文的意境理念、名士风范的人生理念、格物致知的经世理念。
书中又指出，陈从周选择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鸟瞰视角，集“天下园林”为一体，以史学考证研究园史园迹，以文化渊源解读园艺技法，以哲学思维诠释园林体系，以文化素养定论品园、游园、造园，以中国特色创导造园、复园、改园。他将陈从周称之为中国园林的文化标杆，概括为“天地人”“文史哲”“诗情画意”。
居易认为，“园林哲学”的本质是中国文化，是一种坚守中华文明核心价值基础上的“中式思维”，这是中国园林的“魂”，一旦丢弃，中国园林的“魂”就没有了。我以为这才是这本书的真谛所在。居易进一步说，“中国园林自陈从周起，再也不是单一的造园技法”，再也不是单一的“文人情怀”和作品，而是一种文化，一种以“园林”为特定的中国文化的特定组成。这无疑是极高的评价，可以成为我们研究世界遗产苏州古典园林、发掘和传承创新园林价值的一把钥匙。
对于我来说，居易的这种阐释，既深入浅出、言简意赅，又博大精深、钻之弥坚，《从〈园冶〉到〈说园〉》既是一部具有很大科普价值的学术著作，也是一部具有很高学术价值的科普著作。园林就是可以触摸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一书在手，再去研读《园冶》和《说园》，应当坚持用园林哲学视觉和人文情怀，进一步准确把握中国园林的精髓和营造技法，尽情地发现、欣赏那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模拟自然高于自然”“曲径通幽”“别有洞天”“虽由人作，宛如天工”等苏州园林所独具的魅力与景致，将“天地人”“文史哲”“诗书画”以及“以人为本、天人合一、追求卓越、精益求精”的园林精神发扬光大，为新历史时期让苏州园林走向园林苏州，建设美丽苏州贡献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