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报:铁匠开评陈傻子的诗——《这个诗人手持骨头,蘸血写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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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朝,原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诗歌报编委会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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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笔名铁匠,本名郑功,生于1964年,江苏无锡电视台新闻频道著名记者兼主持人,荣获《中国新闻奖》。八十年代中后期曾在《诗刊》、《青年文学》等刊物发表诸多诗作。后因从事新闻工作,停笔二十余年,目前因故离开新闻工作一线,再度复笔仅五个月。作品大量刊发各大网络平台。风格飘忽不定随心所欲,关注人生与社会。不参加任何协会,不自费出版诗集。

这个诗人手持骨头,蘸血写诗

——铁匠评陈傻子的诗

我年轻的时候,读过很多书,包括戏剧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电影的蒙太奇淡入淡出技术的运用,及其对立面巴赞长镜头理论。当然最多的还是哲学书籍,人类史上所有哲学家里我最喜爱的不是孔子孟子,而是伏尔泰和卢梭,让我读得痴迷,有时彻夜不眠。我之所以说这些绝不是为了表彰自己博览群书,而是因为我今天遇到一首诗,一首如果不用哲学手术刀,就无法剖开分析的诗,一首怪物诗。这首诗已经突破了诗歌范畴,进入了哲学领域。

这首诗的作者名叫陈傻子,也许是当今中国诗坛体制外诗人中最著名者之一。我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瞬间看到他这一首作品的,坦率的说,此前我对他作品的总体印象是褒贬两端,他如果甲一首诗写好了,就像会一棵树一样永久站里在那里,而如果乙一首诗写孬了,又会像一片树叶一般随秋风而去。比如:/落日就像睾丸/充满了夜晚等待喷发的精子/《落日就像睾丸》;/伟人的雕像白了/像纸做的道具/一戳就破/《看下雪》。这些就是树,将永久的站在诗的大地上。

毋庸赘言,咱们先来看他今天这首诗,为了更加深刻,甚至狠毒的剖析这首诗,请准许我将其已经分行的面条,从新揉回面团。面团全文如下:

《好诗不好写》,我二十八岁/加入省作家协会/十八年后退出/然后离开电视台/开始一个人/在中国大地游走/每年走两到三个省/为了写诗/我不考职称/因为要学英语/还要写论文/就是抄/我也不愿意/不当官/不炒股/不做生意/不打牌/也不搓麻/政治上/不加入任何党派/诗歌上/与任何团体都毫无关系/可以是好朋友/高兴的事/和不高兴的事/大都和诗有关/昨天/还有人问我/离开电视台/每年少拿好多万/后悔不后悔/我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又有人问我/写诗三十年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大奖/出国/都没你的份/我说/那都是外在的东西/要谈钱/那几千块奖金/还不够我电视台/半个月的收入/出国嘛/我跟个旅行团就能出/我相信/作为一个诗人/我已经写出了好诗/还会/继续写出好诗/所以/付出的一切都很值/。

我知道你读到这个面团时的感觉,你不用开口,你嘴一撇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因为我初遇此作时,我的感觉几乎与你一模一样,我也嘴一撇,为什么也会如此?要回答这个问题,此处必须引入黑格尔的哲学理论。我为什么不引入伏尔泰狄德罗车尔尼薛夫斯基,甚至萨特加缪,那是因为黑格尔是他们的祖师爷,而且相对而言,要原始一些也相对好理解一些。黑格尔总的哲学体系,最宏观也是最概括也是最扼要的一句话,即:客观唯心主义和辩证法的结合。

之所以你我咋一看这首诗就嘴一撇,即得出那样一种说白了就是否定的感觉或结论,正是因为你我的思维此刻尚且处于客观唯心主义阶段。好,甲读者阁下你先在此读这首诗,多读几遍,并感悟一下客观唯心主义带给你的感受。我去别处对别人说些别的事儿。

我初认识陈傻子是在整整三十年之前,也就是1986年的冬天,此时我二十出头。陈锡民则从国内男篮甲级联赛劲旅江苏队主力后卫的位置上退役没几年,在江南大学当体育老师。

早早退役的原因,我估计他是玩不过更有发展前景的他的替补,现中国男篮主教练宫鲁鸣。写诗没几年,此刻陈锡民已经加入省作协,或者正在办理手续过程中。我们都意气风发,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那真是无比美好的时光,诗歌成了我们青春岁月里最浪漫的第一精神力量。

陈锡民兄,后来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陈傻子。气得当时无锡第一老诗人陶祖德有一回对着我拍桌子:你说他这人是不是真的傻掉了啊?起什么笔名不好,起了这么个玩意儿!

好,乙读者阁下您先在此听故事,我去与甲读者谈会儿诗。回头再来说故事。甲读者阁下你好,我明白你嘴一撇的意思就是说:这破玩意儿也叫诗?一个低年级的小学生也完全可以写道:/我今年八岁/读小学二年级/四年以后/我要上初中了/以后还要读高中/……云云。

你这一嘴撇得好!我给你鼓掌。我在以前的文章中谈到的诗歌必须具备的"五象",在陈傻子此作中一象不象。一,没有具象,如某件物体;二,没有形象,如风吹柳枝飘;三,没有想象,如盛夏滴水成冰了;四,没有意象,如玻璃雨进入女人体;五,没有影象,文字的春秋笔法与情感的宣泄控制等一无所有。此等面团,能承认它是诗吗?的确,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也发出同样的疑问。其原因就在于我和你一样,在最初阶段处于客观唯心主义的状态。

直到几天以后,我忽然回想起这首作品,感觉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于是重返陈傻子微信相册中翻箱倒柜找出这首作品,反复阅读,才震惊的发现,这是一首好诗,而且是罕见的好诗。

此刻,我的思维方式进入辩证法的阶段。黑格尔有一句名言:"凡是现实的都是理性的,凡是理性的都是现实的",这就是肯定理性世界与感性世界的统一。这就是辩证法的思想,陈傻子这首诗内在的壮烈,就是达到了理性世界与感性世界的统一。请注意我的用词:"壮烈"。

/为了写诗/我不考职称//不当官/不炒股/不做生意/不打牌/也不搓麻/。这就是诗人全部的理性世界和感性世界的统一,他对诗歌的热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在感性上他对诗歌是掏心窝子的热爱,而且在理性行为上,他也如此做了。为了诗歌,他放弃了其它一切工作的要求和人生的乐趣!试问你,你能够做到吗?试问我,我能够做到吗?不能!我做不到!在诗人如此热爱诗歌的同时,我彻底放弃诗歌,去搏取人生的华彩,而陈傻子兄与我正好相反,为了诗歌,他放弃了一切:/昨天/还有人问我/离开电视台/每年少拿好多万/后悔不后悔/我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这仅仅是每年少拿好多万的事儿吗?你真的傻吗?不!你不傻!你完全明白还有更加惨烈的损失,在此处根本没有写出来。你失去了一辈子得天独厚的保障系统,比如住房公积金,人家每月存入一二百,你存入三四千,你退休时一次性提取也算一笔巨款。退休养老金,人家两三千,你100%,每月达到六七千。为了诗歌,纵然你抛弃这一切,甚至抛弃你自己,可你考虑过妻子儿女吗?你连一个堂堂大丈夫的形象和职责也抛弃了吗?

我知道你明白自己为诗歌付出了什么惨烈的代价,而且你却将如此惨烈的代价以平淡得仿佛毫无任何感觉的姿态与人简单聊天,并以小学二年级孩子的口吻写入诗里。

读到这里,我潸然泪下。你这哪里是在写诗啊?你是在用自己的一根骨头,蘸着自己的鲜血写字,而且这幅字也不裱起来装入玻璃框内挂着,却简简单单随随便便撂在一边。你对自己太狠毒啦!

好,甲读者阁下,您先在此复读一下陈傻子的诗,琢磨一下我的话。我去别处与人说个别的事儿。乙读者阁下,我来了,咱们接着说我与陈傻子的故事。

整个八十年代是文化领域最沸腾最震撼人心的时代,咱可爱的中国告别样板戏告别欢呼和万岁,进入了一个璀璨的新境界。有一出话剧名叫《于无声处听惊雷》,炸开了中国文艺的总舞台,有一部电影名叫《生活的颤音》,以男女主角首次出现的热吻和动人的小提琴曲,拉响了中国文化的总颤音,小说界风起云涌的"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敲击着每一颗从动荡年代里走出来的心灵。以北岛舒婷为领袖的朦胧诗的出现,让诗歌成为这个时代总文化的总统领。无论在哪一个城市,无论哪一家群众艺术馆或者工人文化宫,一旦举办一个诗歌写作学习班,就会有数百名爱好诗歌的男女青年掏钱报名参加。

这一次诗歌运动一直持续到1989年的春天。89年3月26日,与我同龄的年仅25岁的海子刚刚过完生日两天,卧轨自戗。消息传来,我震惊不已,我开始考虑,我此生究竟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是"务虚?还是"务实"?

长达几个月的深思之后,我决定渐渐的淡出诗歌,并最终完全告别了诗歌。也许除我之外,全国所有的非超一流、非成名、非省作协会员以上的写诗者,也都陷入了与我一样的沉思。长达十年之久的新诗运动或朦胧诗运动,渐渐的沉寂下来。

我如此冗言,是为了表述:我相信诗人陈傻子在这个时期也一定与我,与无数人一样陷入了抉择,而他抉择的最终结论却是:义无反顾的继续向诗歌挺进。以至于他后来进入电视台,那不过是为了吃饭,以便吃饱了肚子好写诗。就像一个八路,参加八路可不是为了能吃上玉米面窝窝头,而是为了吃饱窝窝头好去打鬼子。而诗人之所以后来又退出了电视台,是因为他觉得吃窝窝头比较麻烦,影响了他的意志,降低了他的战斗力,甚至光知道吃窝窝头忘了打鬼子了。因此他决定不惜放弃窝窝头,也要饿着肚皮去打鬼子。

在无锡广电集团B区北大门一侧,有一家银行,我时常在构思片子,或者忙完了工作以后,就下大楼来透气,在那个银行门口抽一两支烟。这时我就常常会看见陈锡明胳肢窝里夹着一两盒如同硬包装书籍那么大小厚薄的带子,如博尔特热身一样飞快的在我眼前跑过。我总是喊:"干嘛这样子啊?来歇会儿抽根烟"。他总是回:"哎呀,忙死了忙死了"!他声音的余波还在空气中荡漾,人就没影了。

记者陈锡民兄,其工作主要是制作新闻类或社教类专题片,自己拍片子,拍完片子自己写稿子,文字稿写完送审,审完送配音,配完上线接采访对话,接完对话贴镜头,将文字稿部分的黑场或彩条贴掉,贴完了打字幕。一栋大楼二十余层,这些工作分布在好几个楼层上,可见陈锡民兄整天上上下下忙得像一只考拉,啊不,考拉是懒洋洋的,而他就是一只在树上不停跳上跳下的长尾金丝猴。

好,乙读者阁下,您在此歇一会儿,待我稍后即回。甲读者阁下,咱们继续来说诗。陈傻子接着写到:/又有人问我/写诗三十年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大奖/出国/都没你的份/我说/那都是外在的东西//我相信/作为一个诗人/我已经写出了好诗/还会/继续写出好诗/所以/付出的一切都很值/。

句子本身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和明确的,没有什么可以剖析之处,但这些句子就像刀子一样剜我的心。这哪里还是在写诗,这哪里还是用自己骨头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写字?你是在用自己的骨头蘸着自己的鲜血残忍的戳自己的肉体凡胎,戳自己的精神魂魄,你将自己戳得通体内外全都是窟窿眼,你将自己糟蹋得就像一个破麻袋,你将自己糟蹋得就像一个打狗,而狗没吃着,却被人踩在脚下成为一团烂泥的肉包子。

兄长啊兄长,你如果用肉包子打狗,狗吃了,还能对你摇摇尾巴。而你如今用自己一生的人生意义和价值取向的惨烈代价,去打诗歌,却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还称好处为外在的东西。那是外在的东西吗?人家写了一句:眼睛充满泪水是因为对土地爱得深沉,吃了一辈子;有人写了一句:死人活着活人死了,吃了一辈子;有人写了句:你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看你,吃了一辈子;有人写了句:面对枪口即使交出青春和笔也绝不交出这个夜晚,又吃了一辈子。你那:落日如睾丸,以及:伟人雕像一戳就破,又给了你什么好吃的?

兄台啊兄台,也许我无法理解你,也许只有黑格尔能理解你。黑格尔把理念的辩证发展过程看成是自否定即自确定、自生展的过程,看成是"无限的"、"绝对的"、"自由的"、"独立自在的"。是的,陈傻子在这首诗中写的就是其人生理念和人生进展过程,就是一个自确定、自生展的过程。这一过程的终极境界就是绝对的、自由的、和独立自在的。这首诗其实就是写了一句话:为独立自由而奉献一切,无论付出何等惨烈的人生代价

斯坦尼斯拉夫喜剧理论总的精神是现实主义,从剧作到导演到演员都要对社会形态的演绎充满感情色彩和真实体验。这首作品就是一次充满感情色彩的真实体验。全作也没有他人他作将句子不断跳跃,承接,再跳跃再承接的手法,如蒙太奇一般反复不断的淡入淡出,而是从头至尾一个巴赞长镜头一气呵成。

甲读者阁下,您也许会说:甭跟我扯什么黑格尔白格尔,斯坦尼蒙太奇,就算我接受了这首全文大白话作品,可按照你铁匠在以前的文章中说过的话:白话诗只要能写出真理,那就是好诗的说法,请问铁匠,这首诗写出什么真理?难道放弃一切去写诗就是真理吗?那别人喜欢弹琴的放弃一切去弹琴,喜欢跳舞的放弃一切去跳舞,是不是真理呢?问的好!这首诗从头至尾没有写出什么发现,更谈不上其发现靠近某个真理。

但是我告诉你,衡量一首诗优劣与否还有另一个标准,即:这首诗能否以一种非常的体系或者系统,完成对另一种常态体系或者系统的穿越。你觉得这首诗完成穿越了吗?它穿越了其它常态的诗作了吗?,它穿越你了吗?我不能确定你的答案是什么,我只能确定,这首诗完全彻底的穿越了我!能够对我实现穿越的作品凤毛麟角,因此,这是一首罕见的好诗。关于诗歌优劣界定的理论,今天依然不向纵深发展。

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态:如此简单苍白的五象一象不象的东西,纵然穿透了又怎么样呢?那好,再允许我说一个故事,诗坛如同江湖,诗人如同剑客。一个剑客风华正茂,掌中一把剑舞得飞沙走石;另一个剑客仙风道骨,掌中连一根柳条都没有,两者打起来了。风华正茂在仙风道骨身边上下翻飞纵横捭阖,一把剑出神入化蔚为壮观,而仙风道骨却站在原地两只脚一动不动,简单得就像一根木头,只是偶尔伸出一只手来,用手背在风华正茂胸前轻轻推击了一下。风华正茂即刻倒地吐血而亡。那阁下您看,此二者谁的功力更深厚呢?!

陈傻子这首诗,就是仙风道骨击出的那一记反掌!

但是,我也要毫不客气的强调指出,这首诗是有遗憾之处的,遗憾就在这里:/大奖/出国/都没你的份/我说/那都是外在的东西/要谈钱/那几千块奖金/还不够我电视台/半个月的收入/出国嘛/我跟个旅行团就能出/。这里有些啰嗦,也有些不妥。我当记者二十余年,至今不知道电信、供电、移动通信等行业的收入状况,你一句话就把我给抖搂出来了,而且收入情况在前面已经出现过一次。我认为此处可以压缩一下,或者修改一下,给它一些锋芒。在此,铁匠斗胆改动如下:/那几千块奖金/是舔着多少笑脸/换来的/出国嘛/也不知道花了谁的钱/就像是偷来的/就像是偷渡潜逃/如此是否生动和犀利一些?

同时我也要强调,瑕不掩瑜,如果非得将瑕剜出来,也许瑜就碎掉了。

好,甲读者阁下,您就在此琢磨吧,我去与别人说几句。乙读者阁下,久等了,咱们接着讲关于诗人陈傻子与我的故事。某一天,我又站在银行门边抽烟,记者陈锡民从我眼前匆匆走过,忽然走几步又折回来,对我说:"别跑!我回办公室拿个东西,立马就回来"。不到一颗烟的功夫,陈锡民回来了,送给我一本诗集,名为《落日就像睾丸》,扉页内有亲书:赠老成兄(老成是我的播音名)。然后他告诉我:"我要走"。

"什么走了"?

"离开电视台啊"!

"啊,那你去哪里"?

"现在还不知道"……

陈傻子,本名陈锡民,原江苏篮球队运动员,独立写作者。《中国牛诗榜》创办者和主选人。2003年7月,陈傻子宣布退出江苏作家协会。自认为开放和勇气及公民意识,是好诗人好作品的基石,在这个沉重的时代,格外强调有良心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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