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芹：麦 秸 垛

麦   秸   垛

孙世芹

　　小麦收打完毕，人们开始垛麦秸垛了。乡村的麦场里,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浑圆硕大的麦秸垛,它们错落有致地点缀在乡村的房前屋后,为一年的农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点。麦秸垛的选址一般是在打麦场的边角上，一个长方形的麦秸垛有四五间房子那么大，一个圆形的麦秸垛犹如一个大蒙古包。垛成的麦秸垛有方有圆，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或屹立村头，或横卧房前，或默立路边，或遍布阡陌，胖胖瘦瘦，憨憨壮壮，整整齐齐次第排列，成为乡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垒砌麦秸垛最少需要两个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将凌乱的麦秸理顺成批，一批一批地层层垒起，一层一层地错茬砌实，一直垒起三米多高。垛顶被修整成鼓脊带檐，屋顶一样，垛身被修饰成向内束腰略呈弧形。在庄稼人的雕琢下，高高的麦秸垛颇有点铁汉柔情的样子。每一个麦秸垛都如一座敦实沉稳的精致建筑，不用一砖一瓦，不用一土一柱，却能保证风吹不倒，水泼不进，雨浇不透，保证垛好的麦秸一年不变色、不发霉、不串味。

　　垛麦秸垛也是个技术活，和装车差不多，要保证重心和平衡。堆垛时打垛底很重要，要圆、匀、实，不要着急。垛上的人站准重心，将扔上来的麦秸均匀铺散开，不要疙疙瘩瘩，厚薄不一，还得注意咬茬，不然有可能躲着躲着塌下一块。垛下的人，要把麦秸尽量扔到中心垛尖，上面人的脚下，还要不断地围着垛四圆八遭地看看，并不断把垛的立面用叉刮一刮，把虚挂的麦秸划拉下来，一则保障判断垛得圆且正，二也可确保剁好后的麦垛光滑瓷实美观，别像鸡腿蘑菇一样毛毛糙糙。只要垛上的人感觉他总在晃动，整个垛就像一个不倒翁一样，摇来摆去，那就说明垛是直且正的，如果不晃了，就说明歪了，可能会倒。有时说倒就倒，因为麦秸很光滑，重心一偏，很容易滑向一边。最后收顶盖土时，也得当心。上面的人拿一簸箕，接住扔上来的土，然后，同样均匀的撒开在垛顶，如同给麦垛戴了一顶遮雨防风的蘑菇草帽，若是再均匀地抹一层薄麦秸泥，一个美观匀称的麦秸垛就完工了。垛得好，几年，甚至十几年，都可保存，成为场院里的一处风景地标，打老远就知道各自家的场院位置。

　　年少不谙世事的我们，常把麦秸垛当做我们玩耍的乐园，这不还没垛完，我们这帮熊孩子们总是趁着大人们不注意，迅速爬上半成品的麦秸垛上，溜滑梯、玩打仗、翻筋头，把麦秸撒得满天飞扬，把麦秸垛糟蹋得东倒西歪。看场的大爷被气得七窍生烟，骂骂咧咧挥着把大扫帚，劈头盖脸地就拍将过来，我们便惊呼吓着四散奔逃。

　　盛夏降临，麦收结束，繁忙的打麦场归于往日的沉静，只在夜晚，成为人们纳凉的好去处。人们三三两两，三五成群，或搬个凳子围坐在一起，或铺条竹席并趟在一处，拉呱、说书、唠光景，驱散一天的燥热，祛除一天的疲劳，驱赶一天的烦恼，在习习的微风中，倒头睡去。

　　满天的繁星下，月光如水，活力充沛的孩子们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跑玩耍，围着一个个高大的麦秸垛捉迷藏玩游戏，使坏的男孩子在麦秸垛黑黢黢的阴影里装神弄鬼，呜呜地发出骇人的狂叫与狞笑，吓得胆小的女孩子不敢回头，不敢回家，一边瞪着仇恨又恐惧的眼睛，一边哭哭啼啼叫喊着自己的爸爸和哥哥。也有胆大的女孩子，捡起地上掉落的砖头和土块，劈头盖脸地砸将过去，恶作剧的男孩子就假装鬼哭狼嚎落荒而去。

　　如今，随着机械化收割的大面积推广和生活条件的改善，曾经被农人视若珍宝的麦秸已无人问津了，现在的乡村已经很难再觅麦秸垛的踪影了,昔日生动鲜活的麦秸垛已经模糊成一个抽象的符号，一个遥远的背影，让我们只能在寂寥的梦境中，一遍遍回味它的清新质朴，追忆它的前世今生。离开故乡三十多年的我却常常怀念起乡村那一座座麦秸垛,它仿佛是一幅永不褪色的年画,时时在我的遥望和回想中,生动着我对乡村美好的向往和追忆。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孙世芹，70后，小学教师，热爱文学，常有小文散见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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