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魏青锋:岁月里最美的花
父亲有个在城里工作的表姐,经常会把家里孩子不穿的旧衣服,托熟人捎到乡下来。
每次有大的布包裹捎来,母亲都要尖着嗓子前后院招呼一通,前院大伯家的堂姐和后院三叔家的堂弟堂妹,都呼啦啦拥到家里来挑衣服,家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堂姐脚步有点慢,进门时,姐姐正拿着一件碎花布衫在身上比划着,堂姐在衣服堆了挑了半天,没有中意的衣服,就抬头瞅着姐姐手里的花布衫,恬着脸:“让我也试试行不?”
姐姐当然不愿意了,两个人就斗上了嘴,后来都使劲扯着衣服不松手,“刺啦”一声,衣服从领口往下撕了一条口子,两个人都“哇啦”哭了,堂姐跺着脚掩面跑回去了。
姐姐趴在床沿上哭得肩膀抽动着,母亲唉声叹气地捡起地上的花布衫,翻来覆去地端详。
那晚上母亲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亮着,次日一早,母亲仿佛变戏法似的把衣服拿出来,让姐姐穿着。
——衣领撕开的领口位置,母亲绣了一根弯弯的藤茎,浅绿的枝叶间点缀几朵粉色小花,和之前布料上的碎花搭配起来,显得天衣无缝,姐姐穿着花衬衫出出进进,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
过了几天,堂姐衣服鼓鼓囊囊地溜进来,看到姐姐一脸谄媚:“我找婶子。”
姐姐翻着白眼不说话,母亲闻讯走出来,只见堂姐从怀里掏出一件新衬衫:“婶,你也给我衣服上绣几朵花!”
母亲止不住乐了:“孩子,这衣服是新的呀!”
“你就绣几朵呗,婶,我求你了!”堂姐苦着脸缠着母亲。
“那是补丁,衣服破了,没办法才绣的花。”母亲被缠得哭笑不得。
“好!”堂姐“噔噔噔”地跑回了前院,一会儿,前院传来大娘的喊声:“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败家的,刚买的新衣服,非要剪坏了……”
作为男生,我穿的裤子总是破膝盖,母亲也习惯性地给我的膝盖上绣几朵花,慢慢长大一些,就有伙伴们讥笑我:“要是头上也戴朵花就更好看了!”
我整天闷闷不乐,开始抗拒花朵补丁的衣服。母亲瞧出了端倪,我的衣服再破了就在破洞处绣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有一件棉袄,放烟花时烧了洞,母亲就在衣服上绣了一条盘绕的龙——我的属相是龙。
好几次,有同学的家长拦着我问:“你这有生肖的衣服在哪里买的?”
寒来暑往,花开花谢,我和姐姐先后考学离开了老家,条件慢慢好很多,衣服有破损大都丢弃不穿了,甚至有点小瑕疵也会重新购置一件新衣服,那些粲然开在童年时光里的花朵逐渐消失在岁月深处,偶尔想起,免不了一阵感慨。
今年暑假,我们约好一起回老家,在省城上大学的外甥女,先我们一天到达。
第二天刚走到半路,外甥女就打电话过来,电话接通了只哭不说话,问了半天才明白原委。
原来,姥姥在她睡觉的时候,把她时尚的破洞牛仔裤几处丝丝绺绺的破洞都给缝了起来,还绣了几朵可爱的小花朵。
“舅呀……要多扎眼就多扎眼,我可怎么穿出去呀?”
“好,不哭,不哭,舅给钱重新买一条行不?”
回家推开门,母亲正在院子里坐着,一脸悻悻然,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我在外甥女头上敲了一下,挤着眼说:“你看姥姥给你绣的花,多漂亮!”
我又攀上了母亲的肩:“妈,衣服破了就得补,不然姑娘家穿出去,多不好呀!”
母亲瞄了一眼嘴上可以挂油瓶的外甥女,急急地掀帘进去准备中午饭了。
(已载8月16日《德州晚报》)
■作者:魏青锋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