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笔记:疫情期间的街市
梁东方
疫情使一切都停顿了下来。
隔窗相望,外面车辆停驶,人员居家,街市空空荡荡;道路变得空前宽阔,有点奇怪地平铺在那里,大多数时候都不再发挥任何作用。已经习以为常的那种轮胎与路面摩擦的经久不息的永恒声响突然消失之后,一时之间耳朵似乎还不大适应。不管是春节还是别的什么集体大假期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绝对的路静人稀。过去拥堵严重的地方,如此阒静,让人觉着不真实,觉着心虚。
昼夜喧嚣不已的夜总会和大饭店的排风扇,找相关部门举报和反应多年也都我行我素,现在噤声了。被认为天经地义永远都会笼罩在城市水泥丛林上空的隆隆隆的现代天籁,几乎没有了。
大家都在人生理想的梦里追求过的安静与沉寂,一旦以这样的方式到来,却让人浑身不自在,甚至吃惊地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暗暗地助力,想让那一切赶紧快回来。
除了穿黄条坎肩的保洁员,路上偶尔还能见到戴着红袖标的志愿者,站在小区门口,或者正在横穿马路,走在去值班或者值班回去的路上。
一个中年人背着双肩包,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兜头把脸都盖住的病人,轮椅背后挂着脸盆、痰盂儿、电饭锅。这显然是刚刚出院。
一个推着拉杆箱走在无人无车的马路上的年轻人,走得很坚决也很有节奏感,显然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
在地铁公交乃至出租车全部宣布停运之后,整个城市突然陷入一种没有公共交通的状态,不管是干什么,你都只能依靠自己了。自己的车,自己的腿。街头唯一还带有公共性质的交通工具可能就是共享单车了,尤其是共享电车大受欢迎,大街上不多的几个人里使用它们的占比很高。
小区封闭起来的铁栅栏门外,菜贩直接将一样样蔬菜铺开,供栅栏里面的人选择。所谓选择就只是选择某种菜和菜的数量,购买者已经完全丧失了议价的地位。在购买者被封闭着而菜摊具有唯一性,完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任何议价就意味着直接被拒绝。所有的菜价格都上涨了很多,甚至是很多倍。
出来买药,上午11点半开门之前经过本地那家大型超市,躲在玻璃门后面的值班人员高喊着关门了关门了,奉上级指示不开门了。前几天还是一天两个小时地开门,今天就彻底不开了。不仅这一家,所有大型超市都关了。小超市开着门的很少,而且价格很贵。在网上买吧,不是直接提醒拒绝给这个疫情城市发货,就是下单以后迟迟不发货,到货遥遥无期……
超市关门,别的店铺也都不营业,好像就只有药店还在营业。比起来飞机铁路公交地铁出租车全部公共交通断绝,私家车上路会随时被查看通行证,个人原因立刻劝返;这种商业上的断绝,对人的影响更为贴近和普遍。至少在这一天里,已经是一个同时被关闭了线下线上渠道的状态。
这样的关闭肯定是不能长久的,让检测过的快递小哥先上岗工作,让至少一部分物流先运转起来,已经成了当务之急。好在封闭在家活动量大大减少,饮食似乎也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每顿饭都吃得很到位了,一天两顿饭就很好。
这时候,原来那种行动自由、商品极大丰富,只要有钱几乎任何食品都可以买到而且价格还会因为竞争而相对公平的正常状态,才被意识到其实很珍贵。
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些小区,里面都排着大队正在做第二次核酸检测。第二次比第一次有了经验,排队有了间隔,不用十个人一张表了,只要刷身份证就行。这样效率大大提高,时间缩短,互相之间的接触导致的潜在感染的可能性降低。
疫情期间,真正最要劲儿的管控现场、检测现场与治疗现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法目睹的。这可能符合社会性事件的一般规律:只有看不见的才是最核心的。病毒传播过程看不见,抵御病毒的前线普通人也看不见。普通人最大的贡献已经是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