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耀健：吃 虫

吃     虫

作者：杨耀健

我当知青在四川德昌县，属于大小凉山地区，那年头劳动强度大油水少，弟兄们一天到晚都想吃东西。由于农场附近有一所麻疯病院，大家害怕传染，都不敢去买农民的鸡蛋，故尔便宜得要命。我听到风声心内窃喜，悄悄买回几斤，每晚煮一两个来充饥，打着饱嗝香甜入睡。过了半个月伙伴们见我五官未烂，眉毛未落，乃纷纷前去抢购，把鸡蛋的行情都搞贵了。

有一天，我去山寨还木犁，故意磨蹭半天，赖到快正午时才进寨，好客的阿呷老汉自然要留我吃午饭。锅里炖的是羊头羊杂碎，碗里盛的是炒青菜，缺油少盐无甚特色，能下饭的，似乎就是那碟泡豇豆。它与内陆的品种不同，短而粗壮，入口有泥腥味，且脆得特别，沾牙就断裂成粉末状。重庆人口味重，我的筷子片刻不离那碟下饭菜。

青年时期的作者（前排中）

酒足饭饱想走人，阿呷老汉说：“小同学爱吃这种菜，那就再带一点吧。”他说着就用竹棍去屋檐下挑两串下来，硬往我手里塞。我不看则罢，一看暗暗叫苦——哪里是什么豇豆？分明是满地乱爬的蚯蚓，重庆称之为“曲蟮”，腹中顿有翻胃之感，赶紧婉言谢绝。若干年后翻阅中药书，方知那玩意儿药名“地龙”，富含高蛋白，实乃上乘补品，遂又后悔当年太客气。

后来忝列公务员，去云南西部参观访问，省里提前打了电话去，说是重庆有来宾。那边说保证接待满意。我们抵达时已是傍晚，神秘的象脚鼓和芒锣声此起彼伏，颇有节日气氛。客人刚坐定，主人家就豪迈地宣布：“欢迎各位嘉宾，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晚上有最好的佳肴供各位品尝。”

作者（后排右)参加云南泼水节

俟酒过三巡，菜供两套，突听得楼梯响，一位头缠白布的汉子气喘吁吁上得楼来，手里捧着大茶缸高声嚷道：“好菜来了！”随着这喊声，主人活跃起来，叫服务的少女取出油盐味精辣椒等佐料，又去铜盆内洗手，这才小心翼翼揭开大茶缸。只见那里面上下翻滚，蠕动着一大堆类似蚕子般的动物，有眼有脚，生猛异常。主人捉一条就蘸点佐料，依次给客人喂食，此时欲避席而去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那东西唤做“扫把虫”，是寨子里发动十多名小学生专门搜寻来的，主人家的盛情，于此可见一斑。

你问味道好不好？无可奉告。因为轮到鄙人时，唯有闭着眼睛张着嘴，将那红眼睛绿身子的虫子一口囫囵吞下，感觉到那厮顺着食道往里滑，溜到胃中还在挣扎。我连忙灌一大口开水下去，想烫死它，结果把自己的喉咙都烫伤了，那东西还在我胃中游走。再看主人家，用牙一咬一口浆，而且还用舌头去舔嘴边的浆汁，然后嚼得津津有味，超过咱们吃火锅。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杨耀健 男，汉族，1953年生，中共党员，大学本科，重庆市作协会员，曾任《重庆文史资料》副主编、副编审，重庆市政协民族宗教委员会专职副主任。

代表作有：《宋氏姊妹在重庆》（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没有公开的秘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虎！虎！虎！》（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史迪威与中国》（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杨耀健自选集》（香港天马图书公司出版）、《西南局第一书记》（重庆出版社出版）、《解密飞虎队》（重庆出版社出版）、《商界集萃》（重庆出版社出版）、《春风又绿两江岸》（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与人合著《陪都人物纪事》、《名流写真》、《重庆——中国西部明珠》、《宋庆龄在重庆的故事》、《重庆与名人》、《巴渝轶闻掌故》。

主要获奖作品：《宋氏姊妹在重庆》1989年获建国40周年重庆文学奖，《热土纪事——评作品集〈点击重庆〉、〈走近重庆〉》获重庆市第二届文学奖评论奖，长篇小说《西南局第一书记》获重庆市第三届文学奖提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