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江林—从汪峰《生来彷徨》歌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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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江林——从汪峰《生来彷徨》歌中走出来

作者:八月江南

上几天早晨,无意听到汪峰的一首歌《生来彷徨》:“每天走在疯狂逐梦的大街上,我们精神褴褛却又毫无倦意……”,刚想听下去,友人江林出来了,他是从我的一条记忆长廊里走出来。长头发,宽边棕色眼镜,90年代风衣。我知道他出场是需要旋律的,需要重金属节奏,这样的排场比较适合他的个性表达定位。

江林,姓周,曾用名兰波,老周。性诙谐,善思辨,德清乾元人,住丁家弄。少年追梦即皈依文学,因诗得救,欣喜若狂,把文学爱好成就为一项传奇的霸业。与江林识,蒙浙北非官媒著名报人、地下纸媒总编许金根同伴邂遇。以诗为友,常彻夜饮酒抒怀,跳老派仑巴,更有许先生锁眉弹一曲《洪湖水、浪打浪》吉它旋律。丁家弄33号旧墙门,三踏步房氏宅院,入门即扶梯,有当年二十年代地下党工作会议选址气氛,沿扶梯而上,左转(当年比较流行左派)有一间木地板小房间。我们在那里彻夜长谈、纵饮,弹跳拉唱。江林聊起天下诗人,如数家珍,一览众山小。接着,诗浪滔滔,春水漾波。自印诗稿,奔走杭嘉湖,放浪诗骨,霸气十足。江湖上,江林诗风以清丽、唯美、诡奇见长,才气斗牛,无一能御者。从此驾风坐云,一发不休。

“徘徊着寻找那虚空的欢愉,奔波着抗争着那无常的命运”,汪峰唱的《生来彷徨》竟与江林兄当年的生活惊人类似。江林兄生来彷徨,每天走在疯狂逐梦路上。二十刚出头时便沐风栉雨,昼伏夜出,辗转于乾元、钟管、新市三地。记得某年诗人钟聚钟管,江林兄与《走近星星的孩子》之史欣兄弟,共语天下诗。数人围坐于一方桌,煮巨蟹,烹大虾,犹有鳊鱼奇大如盖。豆腐干肉丝,千张炒大蒜,仙潭陈小曲及黄酒,边饮边聊边笑,说不尽春花秋月,水妹小乔。彼时夜不闭窗,拱星纳月,长谈通宵达旦,声扰四邻。当年钟管名流徐引才站长为入寐不堪之受害者,怒从心起,以拉电闸抗议。刹间漆黑,而徐站长身廓在星月下的映衬,形若画家老树简笔,迄今清晰逼真。黑暗中,江林兄谈风更健,以他的犀利,划裂当年流行诗歌的蕾丝内衣,逼近人的本体灵魂。

逐梦路上,风大雨密,某个深秋的雨夜,落叶自飘零,江林兄黯然离开丁家弄33号,不辞而别,那座宅院从此虚空。他与金根同往湖州后办报撰稿,占领文学高地是一件具有军事意义的事。此后的江林兄一头秀发开始疯长且乱,有点葳蕤。诗行愈写愈有江南山水味,汉印金石味及吴越春秋味。广交诗友,盈杯狂饮,用浓重的乾元方言对话,令人深感山脉连绵,魈魅出没而奇峻冷泉之气扑面。许多人会很好奇,仰起头看他,他极从容,不怯世俗风尘,呷一口高度烧酒。说起《丁敬印谱》,便缓缓拿出多年馆藏的一个神秘比方,肢体语言饶有风味,引人入胜,嘎然止于记忆的图影中。

生来彷徨,人生之路常遇到花朵般受伤的英雄。江林兄骨子里的天性充满创造与探险,他甚至孤旅于一条悬崖的山径上而面露欢欣。诗追诣绝,独孤求败。在湖州,吴音软语让他身难辗侧自如。便开始行吟于浙地南北山川,与浙南诗友广交游。后只身展翼远游京华,与天下众神共舞。自兹迄今,凡数十年,秉帜独立,卓然不群。江林兄入京后,文风似有海洋浩淼之势,在文学、戏剧、影视、书画艺术、流行音乐评论诸领域涉水更为深广,闯荡不拘,随兴潜升,像一头雄鲸。编《空中杂志》坐看云起,写人物专稿独钓江雪。江湖号称:诗人、专栏作家、先锋艺术评论家。笔调以颠覆、反叛、炫彩、妙怪之风惊艳京坛,洋洋洒洒如江水月浮,而其文字中的沸腾乐感与绮丽意象享誉艺界内外。江林文字笔调常携浓重的西方哲理思辩,散发出特别的咖啡味道。

春秋一年之中,江林兄会选择春节返德清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像手机电板充电非常及时。岁月沧桑略略改动了江林修长的身影,却不改他的方言亮嗓与侃侃幽雅的话风。每次回家几位旧友总要互有邀约乐聚狂饮,曲水流觞。聚会有江林与江鸿两兄弟,身为地下纸媒浙派代表人物许金根兄弟,近年来身形瘦削,双鬓斑白,语音略偏深沉与沙哑、头发渐已颓卸,这岁月的窘事伤到了我的内心。一位爱弄鸟虫篆书法绝技的半坡先生行色匆匆,开一辆小车出入。除外,我会邀一位身藏书法秘技隐者陈家昶先生聚在一起饮聊。众人聚在一起,方言复原了诸位的少年率真情怀,却故意绕道了“食色性也”的话题,此时需要收敛内心忧伤的性感,让文字的张力包容时光的月黑、风高、浪急。

时光既能修容,又能够改变一个人的饮风,真是狠毒,情何以堪。同胞两兄弟,江鸿饮风大长,说话声却比原来压得更低。而江林兄饮风渐入衰微,音质依然保持乡音运腔中余韵珍贵部分,真是难得。特别是最近几年,江林兄爱上“击壤而歌”的古风饮法,丙申年初,江林在众友面前喟然长吟了波兰诗人切斯拉夫·米沃什的诗《礼物》: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曼妙的诗句,让年味充盈、鼓荡了一种轻灵的事物,使在座友人的心灵变得年轻。我知道江林兄是个情感柔弱之人,有点像当年左联文人的味道。在异乡,他也常写类似《连绵的雨中,明月里的德清印记》的诗,聊寄乡思:“这场雨酷似多须植物”,“连梦都是湿漉漉的”,字里行间充满了《诗经》故乡里的流水明月,令人读来三分缠绵,七分断肠。

“不如让我们一起放任自流吧,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彷徨”,汪峰喜欢摇滚,这就够了,自觉推开心中的迷墙,疯狂往前,一条孤高的逐梦之路正通往文学的圣殿。诗人江林兄雨去风来,从德清到北京,虚拟的“离乡、思乡、返乡”路上,痛并快乐着,天空云烟为他如影随形。是的,最近我看了江林兄的一篇《一种冒险的存在》随笔,他在中间写道:“成为一个长期、不间断坚守先锋音乐的人,是神的惩罚;或许可以说,是神对你至高无上的奖励。这让我想起了加缪笔下的与命运搏斗的西西弗斯。人生就如西西弗斯不停地推石头上山,人生很荒诞,但只有这荒诞才能证明人的存在价值”, 这段话其实是江林兄自我的内心剖露,充满“老派的趣味和宿命”,我恍然体悟到这段文字中含泪的幽默,有一种生命原味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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