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魔都之歌
小说：太虚宫
编辑：大土豆
封面：大土豆
啦啦啦，啦啦啦，看呀，那川流不息的世纪大道，人们在机器之间你来我往；瞧呀，弯弯曲曲的黄浦江上，船儿哼着昆曲儿般的长音；那午夜的霓虹酒吧里，正在上演着自由的爵士乐呢……啦啦啦，啦啦啦，可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却发生在外环五公里处的一个不起眼儿的兰州拉面馆里。
那是在初夏的某个中午，时间刚过十一点，天气有点小热但也不乏一丝丝凉爽的风。还没到午饭高峰期呐，拉面馆里只是坐着三两个客人，他们分散在空间并不大的两排桌子间。一阵嘟啦啦的摩托车声打断了那丝凉意——
某个快递小哥一阵风似的推门进面馆啦！
为什么快递小哥总给人一种急匆匆的感觉呢？我想这跟他们那个车后斗挂的满满的“宝贝”不无关系吧；加之人是接着电话进来的，更显出时间的紧迫感了；他五大三粗，一身汗味，天知道他那黝黑的皮肤是小时候在农村的地里晒得，还是长大后在城市里骑摩托烤的。他一屁股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坐下，匆忙地朝店掌柜喊道：“来盘10快的蛋炒饭”，便继续他的电话会议了。
刚才说过，初夏的魔都不乏一丝丝凉爽的风，可这是在环境相对清静的条件下而言的。只可惜这个条件被那个电话声逐渐增大、散发着一身汗味的快递员给打破了！列为看官，你们大可不必怀疑这种燥热的感觉，有那几个身旁的客人见证呢：
一个穿着白衬衣低头龇着板儿牙刷着手机的小白领；一个剃了一半秃头在马桶盖上扎了个小辫的城市仔；还有一个手捧“Kindle”，看似有点学识的离闯入者最近的“文艺青年”。此时此刻，他们都向那个快递员发出了鄙视的眼神。
“天呐，难道从星巴克挪到拉面馆，人就可以没素质了吗！”那个文青分明脸上就写着这么一排字。
随着快递员打电话声音的增大，人们不得以听清了他的谈话内容：那是关于一起业务投诉。起先大概是他的老板在跟他核实着什么，之后他大概又打给了那个投诉者——
“我给你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人接，我有什么办法！”
“你别跟我来这套，我这没来电显示，你什么态度！”
“（吧啦吧啦）……”
“（吧啦吧啦）……”
他打电话开的是免提，所以旁人几乎连电话那头的话都能听清。由于快递员的语气有些烦躁，加之他对自己的客户连个“您”都没用上，那个文青心中对他的鄙视更加强烈了：
“妈的，我再清楚不过这种快递员的可耻行为了——他们为了赶活，随便把东西往保安或前台一扔，等你给他们打电话讲理的时候，他们却跟你耍无赖！”他心理这样嘀咕着，脸上皱起了愤怒的维权者的眉头。
就这样，快递员无休止地在客户和老板之间打着电话，即便是随之而来的蛋炒饭和那碗免费赠送的冒着热气的汤也没阻止他的嚷嚷。他甚至一边用勺舀着米饭往嘴里送，一边对着电话叽里呱啦，这能耐，不是一般的非职业人士能练出来的。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燥热气氛在一点点地加重，几个旁观者的忍耐度也似乎一点点地接近底线了。
就在气球临界爆炸的那个点上、那个离肇事者最近的文青拽紧了拳头，将要起身之际。各位读者，你们能想象到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高潮部分，是每个人做梦都料不到的，也没哪出戏是这样转折的！
且听我说——
那个快递员，那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举止粗鲁、且样貌丑陋的汉子，就在文青先生要呵斥他的前一秒钟，竟然，他，突然撂下电话——
一下子哭了起来。
（由于先前的烦躁氛围，没人听清刚才电话那头的老板跟快递小哥说了什么。）
你知道吗，他嘴里的那口饭甚至还没有咽下去；甚至连电话那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店里的几个人包括手里还拿着炒勺的掌柜都楞在那了。
唉，怎么形容快递小哥那种哭泣呢，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跟妈妈要钱买冰棍儿，好不容易要下钱跑出去买到后，却一跤摔倒在地，冰棍儿没了，自己的衣服破了，回家后还被恨批了一顿的委屈感。而此时的他，哭的就如同那个委屈的孩子。
整整有那么三十秒钟，那个二十平米大的拉面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凝固了，死一般的静止。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
直到门外来了新的客人……
说也挺戏剧化的，那个快递小哥迅速地抹了把自己的脸，汗水、泪水一并稀释在了他那卑微而肮脏的脸上。没有人能揣摩出他在这短短的三十秒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权衡与心态调整。总之，他没有给新来的客人留下刚才失态的痕迹（再或是别人也根本无意看他）。他只是对电话又说了句：“放心，我会摆平的”，便挂上电话，迅速地把剩下的蛋炒饭塞进了肚儿，间歇还用笔在桌子的餐巾纸上划拉了几下……
就这样，三下五去二，付了账，扣上帽子，夺门而出。
嘟啦啦、嘟啦啦……他和他那个五花大绑的摩托车消失在了玻璃门外。
临走前，掌柜的在收拾碗筷的同时，抓起了那个被快递小哥涂写的餐巾纸，仔细看去，上面散落着一堆“+3，+5，+3，—5，—5，+3，—10”的数字……天知道那算的是个什么账！
啦啦啦，啦啦啦，当事人也都逐个散去了，我的这首“魔都之歌”也唱完了。可那个快递小哥“嘟啦啦”的摩托车声还一直在我耳边盘旋。
顺带说一句，在上海，在拉面馆旁那个廉价的“白领公寓”里，还住着另一些在人们眼中看似“素质低下”、惹人生厌的底层人，他们中有饭店的服务员、KTV的陪酒小姐、单身的异装癖者、打发日子的老头老太太等等，他们这些人总是在隔音效果极差的屋里、楼道里大声喧哗、抽烟喝酒、甚至哭泣、做爱、哄孩子、发泄怨恨……
可问题是，他们除了以这种惹人生厌的方式在产权不明晰的公共场所发声，又能去哪发呢？或者，又有谁能去听他们的发声呢？是上帝，是国家？再或是那些无病呻吟的“艺人”……
不得而知。
小说：太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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