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思想与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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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来有一个疑问：思想与发明有关系吗？如有，又是什么关系？
说起思想，人们往往会联想到哲学、文学、历史、经济、政治等社会科学，而说起发明，则往往与自然科学相关连。现实是，我们有中国科学院与中国社会科学院，人为地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划分开来，发明创造交给了科学家，而研究发展思想则由社会科学家或干脆由哲学家来完成。随之产生产生一个问题：一国之社会科学研究极不发达，那么它的自然科学研究能走在世界前列吗？也就是说，它的思想界不活跃，而发明创造却众多？在提倡全民创新之今日，这不是一个小问题。
的确有一些人抱有这样的想法：在思想不发达之情况下，国民照样可以有众多或尖端发明创造。例子便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只能学习马列主义、毛 泽 东思想，科学家们却照样可以研究出两弹一星。事实果真如此吗？其实，查看一下荣获两弹一星功勋奖章的23位卓越科学家的履历，你就会发现，其中有21位分别为英美法德苏所培养的科学家（其中毕业于美国大学10位，毕业于英国大学6位，毕业于德国大学2位，毕业于苏联大学2位，毕业于法国大学1位），只有两位毕业于国内高校（于敏、钱骥）。换句话说，假如没有这些自海外归来之21位科学家，能否研究出两弹一星还真成了问题。而这21位科学家中，又有19位是从秉持个人主义与思想自由的英美法德等国的大学培养出来的（据“百度百科”）。他们的科学研究与发明创造，恐怕与思想自由也脱不了干系的吧。
其实，关于此点，法国17世纪最卓越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帕斯卡尔（1623～1662）说得最为明白：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
思想——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
思想形成人的伟大（《思想录》）。
而我国当代哲学家高瑞泉先生也曾这样表述过：
一个思想上的矮子，是决然成不了科学的巨人的（大意）。
而最好的例子便是爱因斯坦，这位科学巨人，就是一位集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于一体之伟人！即以他对于财产的看法，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每件多余的财产是人生的绊脚石；唯有简单的生活，才能给我创造的原动力。”
英国作家德博诺在其编写的《发明的故事》《前言》中这样写道：
没有任何东西比人类脑子里的思想更重要。人类的成就是建立在人类思想的基础上的。发明之所以引人入胜，是它常常使我们看到，历史上某个时候的某人头脑中的思想，是怎样改变了人类文明的进程。许多发明都是个人做出的，因此，没有任何思想比一种发明更能追溯到个人。
此书共分五卷，分别是“人类之行”“人类所用”“生活所需”“工作所用”“主要器件”。在389项与人类生活、工作密不可分的发明中，来自中国人的发明寥寥无几。这正印证了张维迎先生的说法，1500年后，影响世界的838项重大发明，没有一项属于中国人！
其实，不需要张先生阐述，我们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就可以明白了，以日常生活所需为例，发电机、电动机、电视、电话、电报、电灯、抽水马桶、手机、互联网、电脑、微波炉、超市、听诊器、显微镜、自行车、汽车、摩托车、飞机、火车、气胎、铅笔、报纸、照相机、地铁、交通信号灯、通信卫星、不锈钢、浮法玻璃、播种机、收割机、冰激凌、乳罩、缝纫机、人造纤维、电梯、压力锅、洗衣机、电吹风机、阿司匹林、自动售货机、液压千斤顶、温度计、望远镜、雷达、声纳、X光机、透析机、心脏起搏器等。假如没有这些近代西方人的发明，我们的日常生活恐怕真成了大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近五百年来，也就是明清统治时期，中华民族的发明创造为何如此之少，对人类的贡献几乎为零呢？这五百年，尤其是清朝统治的1644至1911年之间，正是西方第一二次工业革命之时。当西方人在鼓足干劲，不停地创造发明、环游地球之时，康熙、雍正、乾隆正在大兴文字狱，钳制汉人的思想自由。王锡侯不过因为在自己所编的《字贯》中冒犯了清朝皇帝的避讳，就被抄家与杀头，子孙7人被斩，其他人“充发黑龙江，与披甲人为奴”。而一个不能自由思想与表达之民族，又谈何发明与创造？所以最能只有落后挨打的份了。可见，无自由，则不能有思想是也。
哈耶克先生言，“自由乃一切价值之园地，无自由，则无创造，无生长”，又曰，“给予一人之自由，必须平等地、无条件地给予人人，否则为特权”。
周德伟先生对此的阐释为：
文化之发展，有待于知识及技能的跃进，即有待于人人的努力，故须给人人以自由钻研及追求的机会。自由非仅为一特殊价值，且为生产一切价值的园地。吾人之珍爱自由，非仅自由对我有无比的重要性，我不得自由，则我不能有贡献的机会，且别人获有自由，对我更重要；别人之贡献，我亦得，甚至必须利用。我之成就，常以利用别人之贡献为条件。我能利用别人之知识愈多，则我之成就更大，毋视别人的贡献，亦自陷于固陋或落伍而已（《哈耶克的自由哲学与中国的圣学》）。
这难道不是对近代以来创造发明层出不穷的西方国家的最好描述么？或曰英美等西方国家之所以能对人类贡献如许之多，不外他们有思想自由么？
相反，“试问人之一切行动之优美建树必待别人之命令，而无每人自己的创发，则任何建树的价值，必大打折扣。且少数人居决定或发布命令之地位，多数人则为行尸走肉，此类社会及文化，迟早必将消灭”（同前）。
这难道不是对大清王朝的最好描述么？
因为只有在自由的前提下，一个人才能产生思想。并且，你永远不可能预知是哪一个人，会在何时何地做出何种发明来，那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予每一个人以自由，任其自由地思考、表达与创造。假如限制了个人的自由，尤其是思考与表达之自由，则发明创造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一点，在帕斯卡尔的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盖他不仅是一位哲学家，而且还是数学家与物理学家。
幼年的帕斯卡尔显示了他对研究自然的兴趣和卓越的才能。11岁时他写了一篇关于声学问题的论文，探讨振动体一经摸触立即停止发音的原因……16岁时写成有名的论文《圆锥曲线论》，其中提出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定理。这个帕斯卡尔定理，帕斯卡尔称之为“神秘的六边形”，即圆或椭圆的任意内接六边形的三组对应边的交点是在一条直线上……18岁时，开始设计计算机；他曾先后草拟过50种模型，终于根据齿轮系的转动原理制成了世界历史上第一架计算机，能够手摇计算出6位数字的加减法……此后，帕斯卡尔开始从事大气压力的研究……在这个实验的基础上，帕斯卡尔写成他的《液体平衡论》《大气重力论》两部著作，确立了大气压力的理论与流体静力学的基本规律（何兆武《〈思想录〉前言：科学之人与信仰之人》）。
就是这样一个在数学、物理、哲学领域都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者，仅仅享年39岁！毫无疑问，帕斯卡尔为一天才，但正如他所言，人最可贵的在于思想，而思想与发明又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这个世界上断然没有限制一个人关于社会、哲学、信仰、政治、经济等的思考，而独独让他去发展科学思维的道理的。假如将集数学家、物理学家与哲学家于一体的帕斯卡尔置于同时代的大兴文字狱之大清王朝，他还能做出上述贡献吗？
二O一八年二月廿三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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