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文/松下

失语

我怀疑自己得了一种绝症。

这是一个秋日，天气并不怎么晴朗，我坐在餐厅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小心地避开周边的人，在搜索栏里打下“间歇性失语是什么症状”，随后眼睛开始紧张地搜索信息。

页面上显示着清一色“失语症”，但我并不相信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因为怎么看那些都是老年人才会出现的状况吧。

我的症状十分特殊，在平日里是极少有人能察觉到我的异常，就像现在我和朋友走在街上，她谈着近来的趣事笑得十分放肆，而我也巧舌如簧，句句带梗，笑得不亦乐乎。

不会有人感知到我的恐惧，我的朋友不会，我的亲人也不会。

就像每次回家的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那群邻居，倒也不是说她们不好，她们热情又善谈，却完全不是我熟悉的风格。

坐在同一块土地上，她们开始询问我的工作、我的薪水、我的情感……起初我还能愉快地交谈，直到她们又开始问起她们的称谓，问起我儿时的趣事。

我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我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突然噤了声。我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节。

我没有去回答她们的问题，只是眼神躲避，抿着嘴笑了笑。这时妈妈拍了拍我的手臂，笑着解释道她长时间不回来，可能有点陌生。阿姨们这才释怀般笑了，继续她们之间的话题。

我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听她们谈话，像是在看一场黑白的电影。

在那之后我的症状就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只好把自己整天关在房间里，以减少失语的次数。

我喜欢推开窗，在桌子上铺满文字，然后用手指点着一个一个地读过去。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要正常，只要我不去面对我的邻居。

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有一次，妈妈在餐桌上问我最近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也不和阿姨们多聊聊，她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

我的声带好像一下子被剥离了，夹菜的动作也停了一瞬。妈妈没得到答复，皱着眉看过来一眼。

我调整好表情抿着嘴对她笑，继续夹我的菜。她微微叹了口气没再继续。之后我便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家，回到自己熟悉的工作环境。起初的紧张感在两天后消失了，我发觉自己好像痊愈了，我又可以插科打诨，混迹在所有人的玩笑里面。

我不想再去刻意在乎我的失语，也不去管它是不是出于神经问题，这样的我和以前一样，依旧正常。除了和妈妈联系时更喜欢用视频之外。

屏幕那边的她显得无奈又伤感，她忍了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语气疲惫地说你别把心思藏得那么深，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

我张张嘴，只吐出一串泡泡，最后还是苍白着脸抿着唇笑着嗯了一声。她似乎厌倦了一般无力地说了声挂了吧，便把我的脸掐断在自

己的屏幕上。

一瞬间我特别想哭，手指颤抖着打开浏览器，绝望地搜索精神疾病该如何治愈。

我当然知道我不属于失语症，我也知道页面上各色各样的广告并没有我想要的答案，可是我还是会这么做，就像每次我结束和妈妈的通话后所做的一样。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这我很清楚。我根本就不记得我三岁之前的任何事情，我也不知如何应对她们言语中浓烈的情感——她们有一段把如今的我剔除在外的记忆。

我憎恶自己的无法回应，害怕她们甜蜜的回忆化为乌有，于是我担忧，一时失语。

朋友说，这是障碍。

平日里总是花言巧语应付形形色色的人，便失去了对待真心的能力，这不是你不配，而是你在妄自菲薄。

是的，你在妄自菲薄，你不敢虚假地对待亲人，但你也忘了怎么真诚待人。既然如此，那你何不活的真实一点呢？

我想我的病症是有救了，秋天的天空中水汽还在凝结，我也应该向好。